線香裊裊散開,化作一味。
“大行廣潤,隆德崔嵬”帖下,魏無咎帶頭舉杯。
眾人無聲共飲。
檀香、木香、茶香,三味合一,將口鼻感受推向新一重境界。
室內如此靜謐了十個呼吸。
吐息深長,境界更新。
啪得一聲響。
魏無咎將茶杯放回桌面。
“各位,靜后能安,安后能慮,慮后能得。”
他笑意綿然。
“臨大事有靜氣,則近古賢矣。”
就在之前,圓桌會諸位爭執不斷,難以達成共識。
直到魏無咎以第一姓的權威中斷會議。
“東華之外,風神在三處戰場遭到了吞天的打擊,兵員傷亡過千,損失以億計。”
“鶴公手下,兩位熟手被刺殺,過程干凈利落,連個信都傳不出。”
“我也覺得這兩樁事可以并成一樁——只能是執火者做的。”
魏無咎說道。
“旅者去國兩年,一回來就出手激烈,應該是為了追命的舊事。”
他用定調的口吻說道,讓回春集團衛子謙和風神集團王鶴卿略有不滿。
“當初對委員會的施壓也有我默許助推,現在看來,確實欠考慮。”
見他自承失誤,兩人面色這才好轉。
“哼,我早說了,在特處局的事情上,我們最好放一碼。”
側面太師椅上,一位年紀四十許的男子說道。
“使徒已非人屬,本該敬而遠之!”
此人名叫金光啟,是圓桌會成員、能源巨頭“明日集團”的掌門人。
“三年前的事了,遺毒馀烈,至今未滅…”
他語帶埋怨,直到魏無咎抬手示意,才住口。
王鶴卿難得地沒反駁——被吞天襲擊的三處戰場,有一處就是明日集團的海外油田。
彼處的大火,現在都還沒撲滅。
“我贊成光啟老弟的意見。”
金光啟左手邊,范家族長范哲彥附和道。
“不如遣幾個小輩去約旅者見個面,一勞永逸。”
但對面立刻傳來不同聲音。
“此事,朱家不同意。”
說話之人年紀三十許,雙手按著膝蓋,顯出寬肩闊背。
“各位可還記得,德彰就是因為旅者死的!”
此人是朱家這一代嫡長,朱德彰的兄長朱政舉。
黃懷玉擊殺宰相當夜,朱二公子死于亂民,最后連尸體都被澤佛人隨手拋入大海,未能葬入朱家祖墳。
“這種事,十三姓十年來沒發生過了…”
朱政舉艱聲道。
可惜,他對親弟弟的哀痛,無人與他共情。
“政舉老弟,古人云,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一位滿頭銀發的干瘦老者勸道。
“使徒拋棄人德,依從獸欲,其興也勃,其亡也忽。”
他是陳氏族長陳炳才。
陳家是東華地產龍頭“柱國集團”的掌舵人。
“我等十三姓世家,享百代綿延之望,何必與區區使徒爭一時長短?”
他手扶長須,眸中透出高傲。
“古人有言,圣人不乘危而徼幸。”
“德彰的仇,我們等到執火者式微之時,再千倍討償也不遲啊!”
“炳才公高見!”
“我贊成。”
如此老成之言,立刻得到大部分人的贊同。
“無咎賢侄,不如便派幾個小輩前去約見旅者…”
陳炳才望向圓弧正位。谷伣 “拔幾根毫毛,做全套把戲,就讓他朝別處撒野吧!”
十月十一日,午后。
太昊市,瑰麗酒店。
這里地處城市中心,在東華酒店奢華榜上,有爭奪第一的實力。
皮鞋跟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穿越廊道。
三位著裝肅正、品貌優良的年輕男女自然而然地走成了一個品字。
居先的是王鶴卿的二子王虎臣。
后方兩人,左邊是魏氏堂弟魏無殃,以及陳家孫女陳希恩。
都算是圓桌會十三姓的嫡系血脈。
紅色包皮大門前,年輕侍者微微鞠躬然后打開大門。
會客室門一開,嗆人煙霧立時涌出。
三人一聞就知道,這是高檔雪茄的燃燒產物。
三位貴胄微微怯步。
稀薄煙霧后,依稀可見一位男子背門而坐,靠在椅背。
大約三秒鐘的等待,讓他們確認了對方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于是,王虎臣只得調整表情,主動迎上。
繞過擺設,他們見到的人,明顯不是那位傳說中的旅者。
叼著雪茄,束著馬尾,看起來四十好幾年紀。
眼見三人過來,此君吞云吐霧不停,只是伸出右手隨意一指長沙發,示意他們入座。
空氣混濁,激得陳希恩鼻腔刺癢。
她半掩著紅唇微咳幾聲,展現出金枝玉葉般的風儀。
陳希恩想讓對方把雪茄滅了。
一般來說,這種小事她只需要輕蹙眉頭,就能得逞。
但這一次,大家千金的咳嗽只是引來了馬尾男子的冷漠打量。
自對方眼神中,她只能讀出值五千塊一晚這種意義不明的文字。
幾秒鐘過去,三人還是沒有找到開口的契機,只好老實坐下。
這時,皮椅上的男人才第一次說話。
“執火者,李百辟。”
沒有多余的解釋,仿佛這個名字對方理所應當知道。
“執火者,水獺。”
他身側另一張椅子上,矮胖粗糙的男子有樣學樣。
無漏狻猊李百辟,三位做過功課的俊彥當然知道。
“鄙人王虎臣(魏無殃、陳希恩)。”
他們掛起笑容,自我介紹道。
這笑容原本無可挑剔,但在此刻煙云霧罩的環境中,卻顯得格外滑稽。
“久仰閣下大名,今日方能一見,實在是憾事。”
王虎臣主動寒暄。
李百辟也不駁面子,正常對答。
一通沒有營養的對話,讓氛圍稍稍融洽。
“不知旅者閣下何時能到?”
這時候,陳希恩狀若隨意地問道。
李百辟聞言咧嘴,放肆大笑。
“你們圓桌會不是養了不少超凡者嗎?”
他自口中噴出一股霧箭,撞碎在玉石茶幾上。
“你們來之前沒有問問他們,神目之王,是隨意一約就能見到的嗎?”
此話一出,立刻讓陳希恩笑容勉強。
論家世,她還要超過蘇清婉一籌,這輩子從未受過外人擠兌。
“是希恩冒昧了…”
王虎臣找補道。
他意識到“正主”今日不來,便不再拖延,直入正題。
“早年間,旅者閣下與我們結下來了一些小小誤會,一直沒有機會紓解。”
“這一次通過折家相約,便是想與執火者的諸位說開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