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福樂土中,氣氛正值高潮。
朱德彰手指按著扳機,注視著澤佛少女的瞳孔。
槍聲響了。
但子彈沒能命中目標。
最后時刻,少女突然墜落,躲過一劫。
看臺上一片失望嘩然。
“搞什么?”
朱德彰眉頭一皺,喝罵道。
他甚至沒管近在咫尺的威脅,轉頭先去半空尋找宰相。
其他客人也是如此。
然后,他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宰相自天而落,正裝燕尾搖擺,帶著一片血雨。
啪的一聲,尸體跌在地面,激起一陣塵煙飛散。
血浸入泥土。
數層看臺和諸多包廂中,侍者們都愣在原地。
他們第一次見到,宰相那雙真皮作底、光潔锃亮永無劃痕的皮鞋,落在絲絨地毯以外的地面。
主持人也喑啞了。
一種特別的氛圍在場間彌散。
數秒之后,才有先知先覺者辨明。
這是恐懼。
“什么情況?流程上沒有啊…”
揚聲器中,傳來主持人慌張的話音。
“他死了?”
獵場中,有人高聲叫道。
除朱公子外,另外四名勇士也先后停下行動。
虎死余威在。
直到半分鐘后,才有一位罪囚小心翼翼地走到二十米內,對著宰相尸體開槍。
槍聲砰然,血花爆出。
尸體毫無反應。
“他死了!”
罪囚顫聲喊道。
“宰相死了!”
呼喝中,是所有人都能聽出的歇斯底里。
朱德彰看著這一切,面上的不耐逐漸消失。
寒意在他尾椎上升起。
“不,開什么玩笑…”
他喃喃道,這才想起身邊的危險,急忙轉身。
但太遲了。
澤佛少女長臂探出,鎖住了他的手腕。
這一刻,獵人與獵物,身份調轉。
短刀舉起。
朱德彰眼中,那刃口的銹蝕,比寒光更利。
“我是朱家二少…”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在那之前,少女已斜斬出手,劈開了千金之子的半邊脖頸。
血光迸射如幕。
看臺上,剛才還血脈賁張的客人們,此刻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連出聲都不敢。
直到朱德彰捂著脖子軟倒在地,成片的抽氣聲才匯同一處,迸發出來。
“嘶…”
那呼氣聲像是風,像是雷,也像是狩獵場內,攻守轉換的發令槍。
“緊急狀態,進入緊急狀態,衛隊趕緊控場!”
主持人失去從容,竭力呼喝。
王儲、軍閥、富豪、王子們,都失去了平日里云淡風輕、手握風雷的模樣。
獵場中,獵人與獵物的數量比例是一比十。
前者擁有更好的武器,卻沒有相應的堅韌意志。
風水輪轉,牛羊竟開始圍殺獅虎。
卡倫金恐懼,克里斯嚎叫,羅尼克求饒…
然后,盡數墮入地獄。
軍閥之子約魯巴占據一處廢樓,堅持略久。
但最后也在克里斯購買的槍榴彈下失去生命。
無論至福樂土管理層如何命令,原本該第一時間介入的衛隊都不見蹤影。
他們有更加恐怖的敵人。
在主的命令下,憤怒天使正高舉裁決大劍,執行審判。
至福樂土崩解了。
尖叫聲四起,紳士和淑女作風不見蹤影。
部分客人高聲命令身邊的侍者安排交通工具,要立刻離開神目島。
更多人則直接離座,不顧一切趕往港口。
泥沙俱下,叢林法則。
至福樂土的自由,在這一夜抵達巔峰。
混亂在發生。
托尼在奔跑。
他離開了地下娛樂中心。
往日里點頭哈腰對待的資深侍者被無視。
所有人的驚異和呼喚都無法讓他停步。
地下車庫,各式車輛成排停靠。
確認油量,取來搖把,托尼自顧自發動。
在休息室中的司機追及前,他已駕駛著越野車,沖入戈壁。
三十分鐘后,紅爪幫控制區。
樓腳隔板被踹開,托尼喘著粗氣,沖入地下室。
鋼架上,機甲“黑駿馬”靜靜與他對視。
“這會是你的最后一次試驗。”
托尼怔怔說道。
加注燃料,發動引擎。
心臟與記憶同時跳動。
如雷,如火。
三分鐘后,房屋洞開的大門里,一米八高的笨拙機器漫步而出。
老城區的街道中,黃霧開始流動。
闊別數日的閃電風暴,竟于此時發作。
雷鳴電閃,大雨瓢潑。
但十二缸引擎的運作聲始終不停。
一步,兩步,三步…
托尼緩緩行走于街巷,每邁一步,就感到心中涌起新的力量。
深夜、雷雨、泥土的泥濘…
時隔一年,兩個時空,竟能如此相像。
唯一的不同,是彼時他踩著冰,此時他踏著火。
狂風暴雨里,居民們涌出家門,呼吸新鮮空氣,抓緊收集淡水。
“你怎么不在上班?”
“小子,你這是搞什么?”
“托尼哥,這是你新買的車嗎?”
呼哧喘息的黑駿馬,就這樣頂著所有人的詫異注視,一往無前。
拐角,紅色的三爪涂鴉明晃。
復仇者轉向,進入數百日夜來不敢進入的街道。
這感覺,就像是在清醒時沉入噩夢。
街心,兩位紅爪幫幫眾正穿著褲衩在風雨中洗澡。
雷鳴轟隆,掩住了引擎聲。
直到托尼迫近至五米,他們才分辨出黑暗中的來者。
“誰?做什么的?”
第一人將毛巾甩到肩上,問道。
沒有回答。
控制臺,前進姿態旋鈕從“步行”轉至“奔跑”。
油門壓到底。
駿馬沖出,鏈鋸咆哮。
托尼自奔跑中揮出右手,仿動結構將他的動作復刻放大。
鋸鏈切入第一人的頸側,順暢得像是熱刀分油。
原來這么容易…
少年出神想到。
撞開無頭尸體,他繼續沖鋒。
機簧拋擊錘發射,正中第二人胸口,一擊斃命。
血混入雨水,將殺意澆灌得更茁壯。
托尼沒有松開油門,而是徑直朝據點內沖去。
每一步邁出,都越發順暢。
明明是按照故去兄長身材制造的機甲,卻與他意外相合。
“沒想到,哥哥,一年來,我已長到與你同高…”
托尼低聲念叨。
大廳中打盹的第三人,被一切為二。
側面出來的第四人被撞倒踩踏。
據點里終于喧囂起來。
但托尼不在乎。
暴力碾碎了敵人,也碾碎了他的瑟縮、畏懼、自卑。
在復仇中,他超脫了一切,脫胎換骨。
還剩最后一人。
是了,那時是他審判了兄長。
托尼想到。
幫眾抬起左輪手槍連射。
五次槍響,子彈劃開了少年臉頰,換來的只是壓到底的油門。
頂著敵人的身體,黑駿馬撞入墻壁。
血噴了滿墻。
落下如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