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地點最后被選在封印區的中間層。
上層存放有遺物,下層則是各種源質碎片——這些神話生物遺蛻雖然都被隔離,但還是有可能造成干擾。
黃懷玉盤腿于地,菲兒則跪坐在他對面。
光明晶石和重生之酒被放在兩人之間。
“一枚脊椎骨,人首蛇身的燭龍,骨骼結構也如此類人嗎?”
黃懷玉手中托著源質碎片,出神問道。
“鐘山神能升能隱,體型變化自在,結構應該與人不同。”
菲兒答道。
“但是神話黃昏后,源質被傳承無數代,早就失去了最初的樣子。”
“所以,人類成為使徒后,同樣會對神話生物源質反向同化。”
黃懷玉說道。
“當然。”
菲兒頷首。
“神話生物體型通常遠大于人類,很多器官骨骼更是人類所不具備,但千萬年以降,如今大部分源質都已符合人類的體型。”
所以源質只是權柄的載體,本身不是永恒之物。
黃懷玉默默想到。
“實際上,被掩藏的不僅僅只有源質的原貌。”
菲兒抬起眸子,在緋紅中映上黃懷玉的面容。
“兩次神戰后,神話黃昏時代許多被今人認為是“神明”的強大者,其實未必是神話生物。”
她認真說道。
“你是說?”
黃懷玉轉動目光,頗為吃驚。
“這是提豐的說法。”
菲兒沒有賣關子。
“據她所說,很多近世神明,譬如東華聲威盛隆的諸位人皇‘大禹’、‘后稷’等等,實際上更有可能是再世成神的人類,而非天生地養的古老者。”
“但我見過大禹的源質。”
黃懷玉回道,一時將信將疑。
他想到了趕山鞭——形似短矛,被鍍上金屬,能夠操縱息壤的遺物。
“它只被叫做‘大禹’的源質。”
菲兒說道。
“時光無情,化歷史為神話,使諸神無姓名;或許那些源質另有源流,但今人所知,只到大禹、后稷為止。”
她的語氣輕忽平淡,卻讓人心潮澎湃。
憑一己之力,一世成神者,竟然古而有之。
黃懷玉心潮涌動。
他之前已經知道赫爾墨斯曾被替換多次,但那是第一次神戰時代的故事。
那時候,三大神庭的王者都還健在,能扶持些次級神上位,并不奇怪。
可如今學者對神話黃昏時代的斷代標志,就是s級神話生物全滅。
在建元前的最后時代,a級的大禹和后稷,已經是戰力天花板。
“你現在說這些,是為了激發我的信心?”
黃懷玉斂下激動,突然品出了九尾的用意。
“旅者大人天賦異稟,此行必當萬全,哪里需要菲兒贅言?”
女子只是垂下眉眼,不置可否地微笑。
便如一朵開在室內的花朵。
斯人之美,確實不可方物。
黃懷玉竟有些理解了龍魔所憤怒的——提豐對九尾菲兒的偏愛。
既有美貌,且有聰慧,如何能不讓人高看?
一個是腦子一根筋的粗貨,一個是善解人意的絕色…
我要是提豐,我也選九尾啊!
長鱗片的也配和furry爭寵嗎?
一位好女人,可惜,卻已被世事浸染太深。
黃懷玉心中感嘆。
這個世界上,不知多少個卜依依里,才能有一人在絕境中得遇三畫天君。
“準備開始吧。”
他輕聲說道,排開雜念。
空間刃破開酒壺封口,黃懷玉將神話佳釀飲下。
這酒被陳釀其中不知多少歲月,格外辛辣醇厚,且具備與普通高度烈酒完全不同的綿軟黏連口感。
液體如火,一路燒灼。
口腔食道刺痛之余,黃懷玉又感到難以形容的果香在口腔散開,滋養著所有細胞。
菲兒則拾起光明晶石,以指節輕輕扣動,注入神通力激活。
霎時,透明的晶石里折射出淡金色光芒,照耀在黃懷玉臉上。
振奮、安寧、吉祥的感受在他心中升起。
菲兒接著開始處理另外兩種材料。
禁錮之石和空間栓。
“禁錮之石最好含在舌下,效力最強。”
菲兒將指甲片大小的黑色石塊遞給黃懷玉。
后者依言而行,放入口中。
這石片冰冷、沉重,好似在瘋狂汲取接觸處的熱量。
黃懷玉感到因晶石和重生酒活躍起來的神通力陡然受制,如同奔行的船只被下了錨。
“空間栓效力較弱,需要見血。”
菲兒說著,執起黃懷玉左手。
她手持梭子形狀的空間栓狠狠一摜,干凈利落地刺穿其手心。
那種神情,與在廚房里對付豬肉的卜依依倒有幾分相似。
黃懷玉想著,對手掌的痛疼不以為意。
不過,痛覺彌漫后,他又感覺到一種特殊的隔閡感。
被隔開的卻是他的意志與神通。
念頭微動,黃懷玉發現閃爍和空間切割已無法使用。
此外,他超凡感官對空間的感應也模糊大半——就像是視力五點三的人戴上了毛玻璃眼鏡。
“萬事俱備了。”
菲兒松開手,說道。
她的語氣平靜、姿態優雅,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半臂距離,黃懷玉能夠聽到對方的心跳比之前更快。
如此故作鎮定,就像是融合第二枚源質時的自己。
“惡業的封印鑰匙是從誰那兒得來的?”
這時,黃懷玉突然問道。
問話只是尋常。
但這是執行儀式前的最后關頭。
菲兒若是不說,或許便有阻礙黃懷玉念頭通達的可能。
“旅者大人,您可真會占便宜…”
她嘆息一聲,原本緊繃的身體放松不少。
“是多蘭的。”
菲兒從黃懷玉手上取過燭九陰源質,起身繞到他身后。
“多蘭親王?他想從惡業得到什么?”
黃懷玉繼續問道。
“旅者大人,等我們殺出去后,再細問不遲。”
菲兒直身跪坐,回道。
她素手一招,在掌心具現出一把刃長一尺、雪亮鋒銳的儀式刀。
“大人,冒犯之處請您忍耐。”
菲兒語氣輕盈,帶著調笑。
此時,封印區再度動搖。
龍魔全力出手已十數次,法陣回路暗下了三分之一。
“盡管放手施為。”
黃懷玉閉起雙目,曲肘俯身,住念頭于呼吸。
儀式刀筆直劃下,譬如庖丁解牛。
刀鋒過處,黃懷玉腰椎處的衣物、皮膚全被兩分。
黃懷玉未覺疼痛,反而是刀口接觸肌膚的那一抹冰涼縈繞心中,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