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上,走著下坡路的太陽移到了西北角,在峭壁背后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這讓山肩上的平原黯淡了少許。
“懷玉哥,你沒事吧?”
卜依依的聲音沿著骨頭和空氣兩種傳導介質同時傳入了黃懷玉的耳朵。
“依依,我沒事。”
他抬手關掉了固定在耳廓外的骨傳導無線耳機,努力調整了下面部表情,回身看向了隊友。
“同化率已經達到了8.7%,我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從來沒有如此好過。”
黃懷玉牽起嘴角,努力想表現出昂揚的樣子。
“嗯。”
卜依依同樣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朝前探出了左手。
她的手里提著八字胡留下的那把狙擊槍。
顯然,小姑娘是要還回這把兇器。
黃懷玉垂下目光,在鐵黑色的槍身上迅速掃過,然后注意到背后峭壁的影子的邊緣正正好落在了他們兩人中間,將地面分成了黑白兩色的分野。
他怔了怔,但最終還是微微頷首將“燙手”的槍支接過。
卸下彈夾,關上保險,解甲歸田的狙擊槍被背到了背上。
“孤寡,孤寡!”
看到這把嚇唬了自己多次的長鐵條被“鳥盡弓藏”,站在少女肩上的二黑很是開心,忍不住松了松翅膀,發出五音不全的噪聲。
不過,這反而讓憋仄的氣氛舒緩了許多。
“我記得這些現役的先進狙擊步槍價格都很不菲,希望能夠順利帶回去。”
黃懷玉說著,卻看到卜依依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他正打算詢問,視線就被地面上變化的明暗吸引——在兩位使徒相鄰的影子邊,又有一個黑色人形緩緩“長出”。
“這是?”
黃懷玉微一愣神,然后意識到這個現象的源頭在于背后的峭壁之上;他皺眉轉首,感到自己后頸處再次癢麻起來。
“那是?”
迎著西下的太陽,他抬眼望去,便見到一個莫名熟悉的纖細人影正立足于數十米高的山石頂端,垂首望來。
此時日光很烈,頂著逆光的黃懷玉無法辨認巖石的嶙峋細節,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能夠透過所有阻礙,直接感受到那人投射而來的蝕骨恨意。
這種帶有強烈個人風格的負面情緒讓他立時了然對方的身份。
正是闊別了大半月的毒婦。
她怎么會在這?
黃懷玉捂住癢麻的后頸,面色驟然蒼白,好似白日遇見了鬼魂。
“怎么了?”
看到隊友凝固的視線和嚴峻的神情,卜依依與邊上的大黑二黑也抬起頭,同時朝著斜上方望去。
然后,二人二獸四雙眼睛便同時見到峭壁上的人影彎下腰肢,屈腿蓄力后舒展躍出,好似捕食的猛禽般朝著自己俯沖而來。
她瘋了?
這落差至少有近百米高,足以將人體加速到百公里以上,哪怕是能級二的使徒…
黃懷玉瞳孔縮緊,給狙擊槍回裝彈夾的動作也因驚訝而失了精密。
但一彈指后,他就見到數十上百條輕柔而堅韌的銀白色蛛絲泛著金色陽光散入大氣,在女子身后順著疾風鋪展而開,好似兩面數十米長的輻射狀翅膀。
有這些深深“扎入”風流的觸角助力,毒婦好似飛鳥般御空滑翔,拉出了優美的弧線軌跡,朝著黃懷玉撲殺而來。
“死啊!”
尖細的女聲自強襲者口中噴薄而出,如同帶毒的指甲刮撓著系昆山的天空,讓聽聞者在生理層面上產生不適。
這一剎那,穿越者立刻想起了二十一日前親眼見證的那場戰斗。
隨意一躍越過二三十米、輕描淡寫轟塌墻壁的戰士,一刀貫穿混凝土樓板、炮彈般撞穿兩三層水泥也狀若無事的罪犯。
在黃懷玉心里,這些歷歷在目的畫面好似就發生在昨日——他清楚知道,毒婦的輸出速度和烈度上都遠非神竭可比,如果將她放近卜依依身周,恐怕一招就能取后者性命。
可惜,來不及瞄準了…
黃懷玉心下做出判斷,果斷放棄了拉栓上彈等等操作,直接橫持長槍,不退反進。
“她就是毒婦,園丁你快退!”
他放聲喝道,同時如愿見到天空中的阿拉克涅使徒調整了身后蛛絲的位置,整個人加速下墜,牢牢鎖定了自己。
一個呼吸后,速度達到極限的毒婦自腰間舒展開兩只刀足,好似流星墜地般朝著獵物砸落。
我能截住她…
黃懷玉駐步急停,抬手將精鋼沖壓而成的槍匣當做盾牌向上迎去,與刺下的節肢鋒刃正面交鋒。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被放緩。
他當然沒想過靠著這把槍擋住對方雷霆萬鈞般的這一擊。
與預期一致,足刀的刀尖非常輕松地破入狙擊槍的槍身,所謂的高品質沖壓鋼根本沒有能力起到足夠的阻礙,以至于黃懷玉的雙手甚至未有感受到多大的壓力。
但下一剎那,他用盡全力轉動槍身,讓刀筋與深入數公分的切口不再一致——這一下帶來的些微偏轉,破壞了毒婦斬擊的平順,也讓槍械能吃到的力量大幅增加。
嘩啦!
刀刃掠過,狙擊槍被拆散為無數零件憑空炸開;而借著這股力量,黃懷玉整個人朝后跌出,終于避開了從天而降的必殺。
沉悶碰撞聲中,毒婦斜撞進大地,刀足貫入土石足有半米;一時間,大量土灰煙塵被沖壓而起,好似赭灰色的墻面,然后被環形擴散的高壓風息瞬間扯碎。
三米之外,以后滾翻避讓的黃懷玉站起身子,后背已經被汗水浸濕。
“你進步得好快。”
風煙散去,毒婦拔出刀足,狹長的雙眼滿是凝重地盯在獵物身上,無視了后方坐在野豬背上努力遠離戰場的卜依依。
兩次收獲不菲的噬命,實際上對黃懷玉有著極大的提升,只是連續面對遠勝自己的敵人,導致他本人反而感受不深。
如果有數據化的體測,穿越者會發現自己的百米成績已經能進入八秒,深蹲則超過了六百公斤,完全跨入了非人類的行列。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黃懷玉望向破壞了自己“平靜生活”的罪魁禍首,沉聲問道。
在系昆山的核心區域遇到毒婦,他只覺得不可思議。
此處距離婺州市有數千里地,而一路過來他與卜依依都是用的假證。
哪怕是望風錐這樣的遺物也只能追蹤百里,阿拉克涅憑什么能夠比攀高善望的嘲風還要擅于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