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號二號

　　“今天中午，我市著名的火鍋連鎖店川味香鍋總店，發生了一起消費糾紛，幾名消費者和火鍋店發生沖突，大打出手，現場一片狼藉。

　　目前，雙方已經被公安機關帶回調查，根據知情人士透露，糾紛的起因是因為消費者食用火鍋后，感到身體不適，現在我們采訪一下雙方當事人…”

　　電視鏡頭的背景畫面，是被砸了個稀巴爛的雅座，畫面中央有個穿著西服的人，正是川味香鍋的總店的大堂經理。

　　“我都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服務員來告訴我有幾個客人吃得不滿意，鬧著非要見我，我們店一向秉承顧客至上的原則，我就去見了，客客氣氣的問他們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哪知道沒說兩句話，對方就動手掀桌子，還打了我和我們的服務人員。”

　　“那您覺得，這是為什么呢？”

　　“他們說是我們的火鍋有問題，吃了鬧肚子。這怎么可能呢，我們川味香鍋在杭城開了有快十年了，好幾家分店，從來沒有發生過吃壞肚子的情況。當然了，火鍋是比較辛辣、油膩的食品，人體質不同，有的人吃了之后肚子不舒服也很正常。我個人認為，對方可能是在社會上游手好閑的人，就是故意來鬧事的，不想買單，乘機訛詐一筆…”大堂經理氣憤的說。

　　“那好，聽完商家的說法，我們再采訪一下消費者一方。”

　　節目是經過剪接的，鏡頭晃了晃，來到派出所訊問室。

　　接受采訪的，是個二十多歲，看起來流里流氣的小伙子。

　　“記者你好，我姓毛，朋友都叫我小毛。”

　　“小毛你好，為什么你們會大打出手呢，根據商家說，是因為你們不想買單，故意找茬？”記者問。

　　“他胡說八道！”

　　小毛更氣憤：“今天是為一個朋友接風，剛吃了沒一會，那個朋友就開始鬧肚子，然后我也鬧肚子，我們兩跑了七八趟廁所，那個朋友都去醫院了。我就覺得肯定是他們家的火鍋有問題，把大堂經理找來問，他不肯承認，我們說拿著火鍋去檢測，他又堅決不讓，說可以免單，但絕對不能把火鍋帶走檢測。您說，這不是很奇怪嘛。”

　　“于是雙方就發生了肢體沖突？”

　　“是。”小毛低頭承認：“我們喝了點酒，有些沖動了，不過他們也動手了…”

　　“各位觀眾朋友，整件事的經過就是這樣，在通過派出所警察同志的教育之后，雙方都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各自承擔責任，保證以后不會再用過激的手段維權。但是小毛和他的朋友們，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才會忽然腹瀉呢？

　　我們向川味香鍋經營者提出，是否可以拿出一份火鍋樣品，送到有關機構檢查，對方表示愿意配合。真相到底如何，請明天同一時間繼續關注…”

　　關上了電視機，曹大鵬長長的噓了一口氣。

　　真是屋漏偏奉連陰雨，趙澤君那檔子事還沒解決，火鍋店又差點出大問題。

　　和趙澤君的矛盾，是爭一口氣，要給面子；而火鍋店的這次的問題要是處理不好，那就麻煩了，會直接影響到他的生意。

　　由于前期‘蘇丹紅’在全國鬧得沸沸揚揚的，食品安全被提上了日程，成為舉國關注的焦點，各級政府都非常重視。

　　趕在這個風頭浪尖上，稍有不慎，不是賠錢整頓能了事的，弄不好都能封店。

　　川味香鍋的湯料、油料，到底有沒有貓膩？

　　當然有！

　　不光川味香鍋有貓膩，據曹大鵬所知，餐飲行業內這些中小型民企，幾乎家家都有貓膩。

　　這年頭生意太難做了。

　　競爭大，光是這一條街，就有四家火鍋，人員工資、水電這些日常開銷，也是一年比一年朝上漲，還要交稅…

　　老老實實做生意，不玩貓膩，哪能賺到錢？

　　賺也是賺幾個小錢。

　　其實很多見不得光的手段，在行業里都是心知肚明的潛規則。比如說用戶就餐后不開發票，虛報開支等等手段，能躲一些稅；用各種地溝油勾兌起來，冒充高檔食物油，吃起來味道即香，還能節省成本…

　　生產經營的每個環節上，都玩一點貓膩，加在一起，那就是一筆很可觀的數字，純利潤就是這么來的。

　　以前也不是沒出現過消費者吃壞肚子的情況，但正如他們解釋的那樣，火鍋是辛辣油膩的食品，吃了鬧肚子很正常，大多數顧客都不會來找火鍋店的茬，偶爾有那么一兩個較真的，免了單人家也就不說什么了。

　　沒想到今天遇到了一群當地的混混！

　　這些混混沒理都能攪三分，得理更是不饒人，曹大鵬覺得很可能對方想借著這件事，敲火鍋店一筆。

　　他的應對也很迅速，一方面報警，先把這些人扣起來，免得節外生枝，等和趙澤君的沖突解決了之后，再來慢慢處理這件事不遲。

　　另一方面，他早就防備著會有今天這種情況發生，有一套預備手段。

　　后廚里存放著幾分質量過關的正規調料油料。今天記者提出要求檢測，火鍋店拿給對方的，正是這些合格的油料，非但查不出任何問題，反而能在電視上，幫火鍋店正名。

　　他靠在椅子上，又仔細的回想了一遍整個事件經過，看起來應該處理得滴水不漏。

　　可還是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怎么說呢，省臺的反應似乎太迅速了。

　　一般民生節目，都是提前幾天錄制，然后播出的。

　　今天火鍋店里剛打架沒一會，電視臺的人就來了，好像專門等在門口似的。

　　這還能解釋為有人提供新聞線索。

　　可是中午打架，下午電視臺采訪，晚上就緊跟著播出節目，效率高得驚人，太反常了。

　　難道是因為，近期食品安全是焦點，所以電視臺才加快速度？

　　“不會是有人在針對我吧？”曹大鵬眼珠子一轉，有些疑惑。

　　做生意這么多年，結交了關系，也得罪了不少人，要說沒敵人那不可能。

　　別的不提，光是這條街上其他幾個火鍋店，都巴不得川味香鍋倒霉，關門大吉。

　　他倒是沒第一時間想到趙澤君，對方還在拘留中，再牛逼，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家用地溝油吧，他又不是餐飲行業的人，再說了，那幾個混混都是本地人，跟趙澤君不像有什么關系的樣子。

　　還是得留心，別讓人背后捅了刀子都不知道。

　　曹大鵬翻出電話本，給杭城市臺的一個朋友打了個電話，請對方能幫著打聽打聽。

　　作為一個餐飲商，曹大鵬和電視臺方面的關系很有限，這個朋友只是市里一個美食節目組的小領導而已，泛泛之交，雖然一口答應幫忙打聽，可也未必就怎么太上心，過了一整天也沒回信。

　　第二天還沒到節目播出時間，曹大鵬就已經守在電視機前面。

　　時間一點點過去，新聞節目如約而至。

　　“各位觀眾大家好，今天我們繼續昨天的話題，追蹤報道火鍋油料問題。現在我們在省衛生局的衛生食品檢驗實驗室，對川味香鍋的火鍋油料進行檢測，負責檢測的是實驗室何主任…”

　　鏡頭給到一個身穿白大褂像是醫生的女人身上，面前是一個大大的實驗臺，上面擺放著各種試管、試紙之類的檢測工具和儀器。

　　“那么我們先檢測川味香鍋送來的1號樣本…”

　　兩個大試管并排放在實驗臺上，上面分別貼著‘1號’、‘2號’兩個標簽，從表面上看，里面的液體都是粘稠渾濁的，和普通的火鍋湯料差不多，單憑肉眼根本看不出是否有毒害。

　　實驗室何主任將一號樣本取樣，分別滴在幾張試紙上，一邊解釋著每一張試紙的用途，然后又通過專門的儀器，對1號樣品的成份進行具體分析。

　　“最后我們可以得出結論，1號樣本的主要成份是食用油和水，符合國家相關的衛生標準，應該不會對人體有直接傷害。”

　　“那會因為食用了一號樣本導致腹瀉嗎？”

　　“理論上不會，但人的體質是不同的，腹瀉的原因也很多，所以不能百分之百排除，喝涼水還可能鬧肚子呢，何況是油料。不過一號樣本的幾項指標全部是合格的。”何主任說。

　　看到這里，曹大鵬略微松了一口氣，但是忍不住看向邊上的那個‘二號’。

　　這個二號樣品又是怎么回事？

　　難道把送檢的樣本，分成了兩份？沒這個必要啊。還是說用一份有問題的樣本，來做對比？

　　“好，那么接下來，我們請何主任對二號樣本用同樣的方式，進行檢測。這個二號樣本…”

　　記者故意頓了頓，揭開了真相：“是當天腹瀉去醫院的一位消費者提供的，據說正是他們當天食用的火鍋湯料，這位消費者多留了一個心眼，在去醫院之前，裝了一袋子湯料帶走。”

　　聽到這里，曹大鵬臉色陡然巨變！

　　電視上，已經開始檢測，檢測的方法和之前一樣，但是結果，卻有天壤之別。

　　每一張試紙的顏色，都和第一次完全不同！

　　經過剛才專家對試紙作用的解釋，普通的觀眾已經知道這些試紙數值意味著什么！

　　第二份樣本，每一項檢測，都嚴重的超過了國家食品安全的相關標準要求！

　　最多的一項，甚至超標達到285倍之多！

　　曹大鵬心里狂跳一下，猛地抓起電話：“喂，我是曹大鵬，立刻把后堂所有地價油都給我倒了！不管那么多，立刻去買正規食用油，從今天開始，暫停從那些油販子手里收購低價油…”

　　就在此時，電視上檢驗中心的何主任對第二種油料品質給出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