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章復雜的歷史 在秦老爹講述的經歷當中,出現一個著名的歷史事件:廬山保衛戰。
這是抗日戰爭武漢會戰當中一場非常著名的、可歌可泣的戰役,兩支不入流的雜牌部隊,在廬山痛擊日寇。
指揮官是江西游擊總部副總指揮兼廬山守軍總指揮楊遇春,兩支部隊是江西保安團第三團和第十一團,團長是鄧子超和胡家位。
按照一般的理解,這幾位都算得上是民族英雄,他們在抗戰戰場對日軍作戰,而且打了勝仗,殲滅了數量不小的日寇。
但他們的歷史爭議,相當大。
秦老爹為什么跟陳文聊這些?
這事說來話長。
秦家并非滬市土著。
秦老爹的爺爺是孤兒,這老人家也不知道自己具體是什么地方人,說不清,只知道是長江中下游人士。
秦家,從秦老爹的爺爺開始,就在長江沿岸跑碼頭,做苦力。到了秦老爹這一輩,兄弟兩人,
1938年,秦家兄弟跟著船幫的駁船,跑跑蕪湖、安慶、九江至武漢的貨運。這一年的年初,在九江碼頭,兄弟倆遇到了被抓壯丁。20歲的哥哥被江西保安第三團抓走,16歲的弟弟,也就是秦老爹,長期營養不良身體過于瘦弱,保安團不屑得抓他。
保安第三團,當時駐扎在九江附近。于是,秦老爹繼續留在碼頭當苦力,常有機會看望當兵吃糧的哥哥。
由于經常往第三團駐地跑,秦老爹很快發現了不少見識。
比如,第三團的駐地里,養著一百幾十個女人。
跑得次數多了,再加上親哥哥就是第三團的新兵,秦老爹了解到這些女人的來歷。
紅軍家屬!
1934年10月,第五次反“圍剿”失敗后,中央主力紅軍開啟長征。
隨后,一部分中/央/軍和十幾個團的江西保安團,對蘇區進行了殘酷的鎮壓。
蘇區的青壯年男子,全部殺掉。
女人,凡是剪了短發的,沒有大辮子的,全部抓起來,先X了再殺。
女人,14至40歲的,留著大辮子的,統統逮捕,用卡車運走,賣到全國各地。
參與鎮壓蘇區的保安團,就有第三團。
團長是廬山保衛戰的抗日名將鄧子超。
鄧子超于1934年的年初,出任第三團團長。在瑞金、寧都、興國等地,鄧子超血債累累。
作為鎮壓蘇區的前沿第一線部隊,十幾個江西保安團占盡了便宜,他們不但在前線侮辱、殺害了幾十萬紅屬,更逮捕、販賣了十幾萬紅軍女家屬!
保安團在作惡之余,也順便為自己謀福利,將紅軍女家屬當中年輕漂亮的一批,留在他們自己手里,養起來,白天洗衣服做飯,晚上供保安團軍官享用。
抗戰開打之后,作惡多端的江西保安團搖身一變,成為抗戰部隊。憑借廬山保衛戰的勝利,鄧子超一戰而成抗日名將。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1949年老蔣敗退灣灣,沒有允許鄧子超隨行。
鄧子超隱姓埋名,藏身江西贛州,1950年在贛州被捕,1951年1月被處決。
秦老爹的哥哥沒有對紅軍家屬作惡,他參軍沒幾天,日軍就沿著長江殺到了九江,保安第三團進駐廬山。參軍后,他是新兵,沒資格享用那些女人。
廬山保衛戰過程中,秦老爹的哥哥參加了敢死隊,下山夜襲鬼子駐地,幾百個敢死隊,最后只有幾十人活著回到山上。
秦老爹的哥哥,便在這次夜襲戰里犧牲。
得知哥哥死訊,秦老爹孤身一人離開九江,輾轉跑反,最后來到滬市。憑借跑碼頭攢下的經驗,在黃浦江畔茍活。
由于哥哥曾經是老蔣部隊士兵,因此解放后秦老爹始終沒有出頭之地。在最困難的年代,他娶了同樣家庭出身不好的、窮得叮當響的“地富分子小姐”秦大媽,生下了秦揚。
直到改革開放之后,秦老爹才通過販賣茶葉賺差價,掙下了秦家茶鋪這點小產業。二老視秦揚為珍寶,護得那個嚴嚴實實。
講述完這一大堆事,秦老爹告訴陳文:“躲在美國的,藏在灣灣的那些老兵,有許多人啊,他們手里沾滿了紅軍家屬的鮮血。你要是想知道更多,查查他們從軍履歷,看看誰去過瑞金蘇區,誰去過鄂豫皖,誰去過浙閩贛!”
聽完秦老爹的講述,陳文對歷史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
很顯然,秦老爹身為歷史的親歷者,他對事件的見解是源自親身的經歷。
陳文老爸陳虎的政治覺悟也極其高,但解放前的那些事,陳虎沒有第一手的個人經歷,仰仗的是學習和思考。
想起1992年夏天,蘇淺淺折騰的幫助抗戰老兵項目,陳文現在呵呵了,他把這事也告訴給秦老爹。
秦老爹笑道:“那些老家伙啊,假如真的是歷史清白的抗戰英雄,我們政府早就給予優厚待遇了。建國45年了,你以為有關部門這么多年來沒有做審查啊?以前那些審查,那才叫嚴格呢!”
順帶著,秦老爹介紹了一件事,他認識的一個抗戰老兵。
一個廣西人,曾經是李宗仁部隊的兵,桂軍士兵。
淞滬會戰第一波,國/軍幾個德械師被打得支離破碎,前線已經沒了成建制的梯隊,這時候四個師的最精銳桂軍跋涉三個月抵達滬市。二話不說,白崇禧派這四個師上陣抗日。一天之內,四個師的桂軍全軍覆沒,只活下來幾十個重傷員,幾乎全成殘疾。
這幫殘疾的幸存者,被安頓在滬市租界,一直活到解放后。
秦家老宅子所在的街區里面,就住著這樣一位桂軍幸存者,斷了兩條腿。解放后,政府給予了基本線條件的待遇,僅此而已。
這個老兵在抗日戰場丟了兩條腿,為什么我們沒有給予他干部級的待遇?
當然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我們國家窮,1994年都不算富裕,更別提剛解放那時候了,一窮二白,而且1949年的時候存活的抗戰傷殘軍人數量極其龐大,各級政府的財政壓力大到難以想象。
另一方面,仔細甄別和審查之下,很多歷史問題被查出來。
那個沒腿的桂軍老兵,他的證件和履歷是很容易被查的。
湘江戰役,數萬紅軍犧牲。
紅軍長征到湘江,先與桂軍打了幾場硬仗。
其中一場,桂軍在后面追擊,湘軍在江邊攔截,堵住了少共國際師。
少共國際師,全是“紅小鬼”,也就是年齡在10到16歲的紅軍子弟。
一場大屠殺。
幾千個小紅軍,被桂軍四個師幾萬人給殺得干干凈凈。
這些小孩子,他們的父母是紅軍,其中很多孩子是紅軍干部和領導人的小孩。
少共國際師里有許多女娃娃,她們只有十來歲上下年紀,全部落入桂軍之手,慘遭蹂躪,再被殺害。
兇手之一,便是從淞滬戰場幸存的那個老兵。
聽完這段往事,陳文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在美國期間,韓俊和閆學理那么淡定,唉,他倆對軍史的認識,肯定遠在秦老爹之上,所以面對旅美老兵一部分人的不友好態度,他倆能平靜對待。
陳文也是明白了,為什么一萬旅美老兵只有兩千人愿意報效祖國,這批人全是歷史相對清白的。
其余八千人,當中有一千人表達了不友好態度,另外七千人壓根懶得理會王存金他們的召喚,連座談會都不來參加,這些人啊,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們知道自己手里血債累累,沒臉再面對祖國同胞呀!
歷史啊,你真是一部讓人讀起來很費勁的書!
聊了兩個來小時,秦老爹的體力有些疲累,吩咐秦大媽:“扶我回房,我躺會。”
陳文趕忙起身,搶先扶助秦老爹,攙著他進主臥,將老人放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