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杏林怔怔地看著桌上的支票,腦中一片空白。
說實話,他甚至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不像后世,醫保深入每一個家庭,尿毒癥雖然依舊是讓人恐懼的存在,但最起碼還有希望。
就算不能換腎,透析在相對低廉的治療費用,以及醫保的保障下,也是可以被大多數患者所承受的。
但是,在這個年代,尿毒癥對絕大多數家庭來說,基本就是宣告死亡了。
每個月四五千元的透析費,再加上藥費,等于絕望,很多人也只能趟在床上等死。
更不要說,這三個無依無靠,只有十六歲的孤兒了。
說實話,張杏林對于三個孩子的幫助已經超出了“醫者仁心”的范疇,是發自內心的同情和憐憫,更有些自私的想見證一個奇跡。
董秀秀來到醫院,并查出是尿毒癥的時候,已經進入到了雙腎衰竭的末期,錯過了藥物控制的最佳時間,只能靠透析或換腎來維持生命。
當時,張杏林看到這個病例,認為這個女孩已經沒有生還的希望,高昂的透析費用更不是他們負擔得起的。
盡管很是同情,但是,身為大內科主任,這樣的病人他見多了,也麻木了。
但是,誰也不知道,這三個小孩是怎么堅持了大半年的。
也許正是這種無依無靠,才使得他們迸發出遠超成年人的力量和信念。
大半年與病魔抗爭的過程,也是張杏林心理上轉變的過程。
他從看慣生死的無力,到她還活著的疑惑;從帶著欽佩的驚訝,到最后...張杏林已經習慣他們的出現。
并認為這是他冰冷職業生涯中,最有溫度的一抹光芒。
三個孤兒...不認命的活著!
他希望能看到奇跡,甚至渴望看到奇跡。
張杏林甚至覺得,三個孩子的經歷可以拍成電視劇,發到新聞里,去激勵更多的人。
可是,即便如此,張杏林也從來沒有想過,他只是隨口一說的三十萬,居然會真真切切地擺在他的辦公桌上。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兒來的!?”
這是張杏林,甚至任何一個普通人,腦海中會出現的第一個念頭。
這個疑問,對于恩人一般的張杏林,李鑫沒有任何隱瞞。
“我們發現了一家公司的網絡漏洞,然后他們就給了我們三十萬。”
這個回答讓張杏林錯愕的同時,又生出另一個疑問。
三十萬啊!哪會像他們說的那么簡單?
三十萬在哈市,可以買兩套嶄新的高層樓房,足以讓一個三口之家從一窮二白,榮登富人的行列。
是說給就給的?
出于更加不踏實的擔憂,張杏林必須要刨根問底。
而李鑫也并沒有吝嗇言辭,詳細的從十萬懸賞到最后咬死的三十萬。
其間,李鑫亦難掩炫耀和自得的激動心情,一切溢于言表。
他天然地認為,這是他的能力換來的,了不起的能力!
好像在對張杏林道:“看我厲害吧!?”
可是,聽在張杏林這個成年人耳中,純粹就是弱智,是胡鬧!
對于張杏林這個成年人來說,這個過程,完全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雙方達成更為友好的協議,更不至于上升到涉嫌勒索的危險境地。
堪稱拙劣。
做為一個正常人,張杏林很清楚,不管這種行為是否觸犯法律,從道德的角度來說,這么做是不對的,也不恰當!
可是,對也好,錯也罷,已成既定的事實。
最終,張杏林什么都沒說,只是有些艱澀的吐出一句,“好啊...”
“秀秀的希望.....”
“更大了。”
是的,張杏林沒有說什么。
也許,他應該建議李鑫把錢給三石公司退回去,然后,再用一個坦誠一點的方式重新談判。
哪怕是賣可憐,求著他們施舍。
可惜,張杏林無法做出這樣的正義與糾錯,因為他不敢把秀秀的生命賭在一個商人的憐憫上。
這一刻,他也是自私的。
但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三十萬....換腎?”
“不夠”
“不夠!?”得到張杏林的這樣的答復,讓李鑫和許晨體驗了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
李鑫直接就急了,“不是您說的嗎?不是三十萬就夠了嗎!?”
“你們別急。”
張杏林干脆起身關上診室的門,面容嚴肅地做回座位,“三十萬,僅僅只是手術的費用。”
李鑫急道:“對啊!手術不就行了嗎?”
只見張杏林無語苦笑,“哪有那么簡單!”
看著那張支票,依舊覺得不真實,“你們當初問我怎么能救秀秀,可換腎對秀秀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并沒有細說,只告訴你們手術費就得三十萬。”
“但是,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換腎是一個龐大的工程。”
“不但包含手術,還有術前的身體調節,術后的抗排異措施。而且,一旦換腎,秀秀將長期服用抗排異的藥物,這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李鑫聽到這兒,瞪著眼珠子,“沒關系啊!我馬上就出師了,到時候,我能掙錢給秀秀看病!”
“這就”
張杏林真的不忍心打破一個十六歲小男孩兒的幻想,即便李鑫可以負擔術后的費用,可是...還有一大筆費用他沒說,那就是腎源!
正常來說,中國的器官捐獻是無償的,但那只是理想中的狀態。
腎源的數量遠沒有等腎源的人多,所以不花錢拿到免費腎源幾乎是不可能的(不能寫)。
“罷了!”張杏林長長一嘆,沒再多說什么,“這樣吧....”
看著桌上的支票,再怎么說,這也是那個小女孩唯一的希望。
看著李鑫和許晨,“我先報上去,排隊尋找匹配的腎源,也許有機會排到也說不定。”
“萬一碰到合適的腎源,再想辦法考慮別的問題也比現在的情況要好,畢竟大頭兒已經解決了不是嗎?”
張杏林只能朝樂觀的方向去想,盡管他知道,實際費用要比這高得多得多。
李鑫卻不想這些,聽罷欣喜若狂。“謝謝你,張叔!”
張杏林擺擺手,“沒必要。”
突然嚴肅地提醒,“在找到腎源之前,該做的透析還是要做的。明天記得帶秀秀過來,也別忘了蓋章!”
送走李鑫和許晨,張杏林有些五味雜陳,老天爺是不公平的!這是他從醫三十年悟出的真理。
正想著,腎內科的主任馮大夫敲門。
張杏林見是他,登時一笑,“進來!老馮,有事兒?”
馮主任手里拿著病例,笑著上前“張主任,有這么個事兒,得您給批一下。”
張杏林接過病例,開玩笑道:“疑難雜癥?要是請我來當活菩薩,那咱可說好了,我沒錢!”
馮主任一窘,還真是請大主任來當活菩薩的。
尷尬道:“這個比較特殊。”
張杏林無奈,“哪個不特殊呢?”
憑主任急切道:“最近,門診接了一個貧困大學生,雙腎衰竭。孩子才21歲啊!挺可憐的。”
“可是,家里條件太不好了。父母都是慢性病,失去了勞動能力,還有兩個妹妹在上學,實在負擔不起醫療費。”
“您看”
張杏林接過病例詳細地看了看,最后有些艱澀地遞還給馮主任。
“這樣吧,跟院里打報告,院里說減免多少就減免多少。按程序來,批下來應該不難。”
馮主任雙手接過,猶豫了一下,“張主任,您看咱們大內科...”
張杏林微微皺眉,沉吟了一會兒,“科里給解決20吧!老馮,你是知道的,這樣的病人很多,科室就那么一點經費。”
老馮點點頭,知道這已經是張杏林給了很大的面子了,換了下面的醫生來要,也許都要不來這20。
他更知道,張杏林也難,每天像這種病人來醫大一院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們能治病,但不能治窮,救不過來的。
欣喜道:“那行,我替這個孩子謝謝您!”
張杏林依舊是習慣性地擺了擺手,那一揮之間,有著數不盡的情緒。
麻木...無奈...憐憫...還有冷漠!
董秀秀可以解決一半兒,而貧困大學生只給20,張杏林又一次沒有做到公平和正義。
可是,無關誰更可憐 事實上,這世上可憐人占了大多數,張杏林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因為人性是沒有公平可言的。
出了醫院的李鑫和許晨,也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憂傷。
秀秀有希望了,可是希望的正前方...依舊不是光明。
“咋辦啊?”
許晨愁苦著。
名義上他是三兄妹中的老大,可是事實上,許晨性格里并沒有李鑫的那股剛強,李鑫才是三個人里的老大。
此時,對于許晨不像疑問,更像宣泄的的疑問,李鑫沒有作答,悶頭走路,想著自己的事兒。
“你說話啊!30萬不夠,咱上哪弄錢去?”
李鑫依舊不說話,他也在想去哪弄錢的事情。
這時,許晨建議道:“要不...再管那個三石公司多要點?”
李鑫猛的瞪了他一眼,沒說什么,可是許晨也不敢再說了。
直到兩人已經離開醫院很遠,李鑫似乎下了什么決定,突然道:“這事你別管了,我來想辦法。”
許晨皺眉,“什么叫我別管了?”
李鑫則是不耐煩,“這樣,你去福利院把章蓋了,晚上回去咱再商量,總行了吧?。”
許晨,“那你呢?你不和我去?”
李鑫急了,“我回家看看秀秀,不行啊?”
許晨一想也是,便不再糾結,和李鑫分開,去福利院辦事了。
而李鑫......
李鑫并沒有回家看秀秀,看有什么用!?又不能活命!
獨自來到學府路的163中學,趁著門衛大爺不注意,翻墻進了學校。
摸到四層的電腦室,輕車熟路用IC卡捅開了門鎖,悄無聲息地鉆了進去。
這里是三個人的據點兒,電腦室里有兩臺教學主機是可以撥號上網的。
平時,他們就是像今天這樣,偷偷地摸上來,一呆就是一夜。
尤其是冬天,學校的暖氣比家里要暖和些。
也就是那天,為了保險起見,才跑到網吧和三石公司聯系。
而且,電腦室在四樓的最里面,平時很少有老師往這邊過來,所以至今還沒被發現。
李鑫悄悄地把窗簾拉上,反鎖了門,這才打開電腦,撥號上網。
坐在電腦前,開始醞釀起一封郵件。
如果有人在他身邊,就會發現,郵件是發給微軟總部的。
別忘了,李鑫還有一個漏洞可以換錢。
那個關于IE的重大漏洞,比《傳奇》的漏洞更值錢。
只是,李鑫其實不傻,他甚至比許晨和董秀秀更成熟,懂的更多。
尤其是那天給林晚簫打完電話之后,他更加清楚,立法不全的只是中國,韓國也好,米國也罷,或者說《紅月》也好,IE也罷,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威脅的,弄不好就是惹禍上身。
包括威脅三石公司,他也清楚是在玩火!
可是,他沒辦法。
至于這件事,只能他自己做,不能帶上秀秀和許晨。
時間...
倒退回兩個小時之前。
章南掛斷和齊磊的電話,莫名一笑。
對于闖進辦公室的老董校長和王興業視而不見,獨自想著事情。
王業興還沒看出章大校長心思不在這里,還在自顧自的埋怨。
“開春新教學樓就要開工,西、南兩排校舍都沒了,三四十個班,咱往哪兒安排?”
老董則道:“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食堂的承包已經退了,學生宿舍也能改教室,勉強放得下了。就是擠一點,但也不是不能將就。”
“現在的問題是,咱們太缺老師了!”
把一個表格推到章南面前,“小章,這個學期,高中三個學年又擠進來五個班借讀生。”
“你這名聲打響了,可是咱們根本不配套啊,吃不下去!!”
兩個人正說著,卻是章南沒來由的冒出一句,“賈桃芳...我怎么把他給忘了呢?”
“嗯?”
老董和王興業一滯,章南說什么呢?
“賈...賈什么?”
章南這才回過神來,笑著道,“沒什么,想起一個人。”
兩人呆愣,“誰啊?”
章南,“以前哈三市的一個同事,叫賈桃芳。”
似有追憶,“很有意思的一個老師。”
“哦?”
要知道,章南很少評價誰,更用不上“很有意思”這個詞。
老董來了興致,干脆坐在沙發上:“怎么個有意思法?好老師?”
章南笑的更為意味深長,“對于學生來說,他是個好老師,沒有任何疑問。不過,對于學校和家長來說,那就不一定了。”
“他應該是三中校史上,最有能力也最奇葩的一個老師,把一個普通班帶的差點超過尖子班。”
“可惜...只帶了那么一屆。”
老董和王興業更為不解,“這是個啥說辭?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再說,怎么就帶了一屆?”
章南,“那一屆,他的班有17個過清北錄取線的,沒比尖子班少多少。可是,他們班報清北的,就7個人!”
兩個副校長異口同聲:“分估低了啊?”
這在這個年代是正常現象,先報志愿后高考。時不時有那么幾個超水平發揮的,扔出一個爆炸成績卻報了個一般的學校。
而章南的回答是,“不是!他那個班,都知道能出十幾個清北。”
解釋道:“是這么回事兒。”
“他這個人,屬于因材施教的極致。調動學習積極性、挖掘學生優勢的能力,劉卓富和汪國臣和他根本就沒法比,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老董和王興業一聽,登時驚了。要知道,小劉老師和小汪老師那真的就是優秀教師的典范了。
“還有比他們更厲害的?”
章南無語地白了二人一眼,“眼界放高一點,咱們說到底還只是一個縣級中學,外面好老師多得是。”
兩人點頭,“您繼續。”
章南:“賈桃芳這個人吧...水平高是高,在三中都是拔尖的。可是他有個毛病,就是太因材施教了。”
“他不會建議學生按分數報志愿,而是按學生的喜好和潛力,挑最適合的給出建議。”
“而他們班的學生對他又是信任到了極點,結果就是他那個班,想去清北的就7個。剩下的明知會超分兒,也按個人意愿和賈老師的建議走專業了。”
“這”老董和王興業對視一眼,這你還真沒法評價對錯了!
對于學校和學生家長來說,對清北的執念那就不用說了。尤其是這個年代,幾乎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再說了,清北是啥?那是一個高中的門面,也是一個家庭的門面啊!學校和家長當然希望孩子去清華北大,光宗耀祖。
可是,實話實說,報志愿是很大的一門學問,尤其是在國內。
清北也許適合大多數人,但真的不一定適合所有人。
那些因為報錯志愿,或者腦袋一熱,耽誤終生的事情,比比皆是。
老董苦笑,“那這老師夠可以的。”
只見章南一攤手,“所以啊,他被家長給告了。”
“明明能去清華的分數,結果孩子死活不去,報了別的學校。最后,家長把怨氣自然就發泄到了老師身上,那事兒鬧的挺大的。”
“再加上,他在三中的人緣不太好,最后賈桃芳就呆不下去了,調走了。”
下意識看了一眼電話,“沒想到,他到了163中學,還能弄出點幺蛾子。”
說著話,章南找出一個有年頭兒的電話本兒,翻找了好一陣,才找到一個電話號碼。
按照上面的老號碼打了過去,是一個家庭座機號。
幸運的是,賈老師并沒有換號碼。
當電話接通,對面傳來一個洪亮的男聲,“喂?哪位?”
章南,“賈老師吧?我是章南,還記得我嗎?”
對面并沒有半點讀取遙遠記憶的錯愕,倒是有些疑惑,“章副主任?怎么是你?”
章南笑了,“都六七年了吧?難得你還記得。”
賈桃芳則道:“當年....”
“當年章主任是為數不多為我說過話的校領導,當然要記得。”
章南,“不提以前了!怎么樣?在163中還順利?”
“這”
賈桃芳躊躇了片刻,實話實說,“在帶特長班。”
這個回答已經說明了一切。
所謂特長班,誰都清楚,體育生、文藝生扎堆的班級,文化課的重視程度不高,帶課老師和班主任自然也就不受重視。
一般情況下,屬于被邊緣化的存在。
然而,章南并沒有因為聽到這個答案而有半點輕視,調侃道:“賈老師這是在炫耀啊!”
賈桃芳一怔,“章主任,這話是什么意思?”
章南,“我的意思是說,帶特長班都能帶出學年前兩位的學生,只能說,你的業務能力比當年更厲害了。”
賈桃芳登時憨然一笑:“章主任別開玩笑了,我教的一般,還是學生自身有能力。”
本來是客氣一下,可是說著說著...這句話似乎觸碰了他的某個痛點,喃喃自語,“本來前三都是我班的”
情緒有些低落,不想在這些問題上糾結,“不說這些了,章主任今天來電話,是有什么事嗎?”
章南也覺得敘舊敘的差不多了,直入主題,“是這么個事兒,我現在也不在哈三中了,調到尚北二中了。”
“尚北二中?”賈桃芳錯愕,下意識道:“那難怪了...”
“難怪去年的高考,尚北二中異軍突起啊!全省都快進前十了,163中學比不了。原來是章主任...不,章校長的杰作。”
章南則是,“和我的關系不大,還是二中的老師和學生們比較爭氣。”
“怎么樣?想沒想過換一個工作環境?”
“啊?”賈桃芳一怔,還真沒想到章南的目的其實是這個,對于這個邀請更是有點措手不及。
他一個哈市的老師,換到尚北去?這讓他有點難以接受。
而章南即便隔著電話,也猜出了賈桃芳的猶豫。
誠懇道:“賈老師,先別急著拒絕,先聽我說說,行嗎?”
賈桃芳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您講!.”
章南,“第一,尚北二中只會越來越好,排名越來越靠前。這一點,你應該相信我的能力。所以,來二中并不是越走越低。”
對面的賈桃芳點頭,他確實不懷疑,不僅僅是尚北二中去年的成績,更因為章南是校長。
事實上,在六七年前,他還在三中的時候,那時的章南剛剛升到副主任,可是,三中幾乎所有的老師都不懷疑,她一定是未來的校長,能力太突出了,讓人不得不佩服。
只聞章南繼續道:“第二,其實我當年為你說話,是因為我覺得你和我是同一類人。你我都是執拗的人,而且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你來二中,我可以保證,不會受到任何排擠,我也會給你足夠的自主權。”
賈桃芳,
這一點確實有吸引力,他就是自己的想法太多了,把自己想沒了。
不但離開了最好的舞臺——哈三中,即便到了163中學,也依舊不如意。
這時,章南的聲音繼續傳來,“第三,不用考慮小縣城這些問題,我說的是收入方面。”
“我能保證的是,你在尚北二中得到的收入,一定比在163中,甚至是哈三中高,而且高很多。”
“你應該知道,我在三中時,就提倡過放開教師待遇的問題。”
“最后就是....”章南說完上面三點,猶豫了一下,無比誠懇,“我這里還有好幾個班沒有老師,急缺!”
“就當....我求個人情?行嗎?”
賈桃芳猶豫了。
本來他是不考慮的,可這從理想到實現,既放權,又高報酬,最后還得要個人情。
我這缺人,你欠我人情...來不來吧?
滴水不漏,無所不用其極的。
只能說,這確實是章南做事的風格,也是賈桃芳自己做事的風格。
沉默了一會兒,“那工作關系...”
章南馬上道,“這點你可以放心,只要你點頭,我來處理。”
得,一站式服務,一點后路都不留的。
賈桃芳知道,他很難拒絕。
可是,畢竟是這么大的事兒,得和家人商量一下。
剛要說話,章南來了句,“你愛人在鍋爐廠下崗好幾年了吧?我記得,你還在三中的時候,她就下崗了。”
“如果你擔心兩地分居的問題,可以讓她也一起過來,學校給安排宿舍。工作的事,我個人也可以想辦法幫忙解決。”
弄的賈桃芳只能硬著頭皮最后來了一句,“那我考慮一下!”
“好!”
章南微笑著,就要掛電話。
卻是賈桃芳想起了什么,“等等。”
章南,“還有什么事?”
賈桃芳在電話那頭沉吟了半響,“是這樣的,二中有優秀生源的轉校優惠和獎勵政策嗎?”
章南聽罷,則是眉頭一緊,她想了什么。
“這個...暫時沒有。”
這種轉校獎勵,說白了就是搶優質生源。在這個年代,一般都是私立學校的手段。
為了拉名聲,出高考成績,尖子生入學不但不收學雜費,還給現金獎勵等等。
公立學校一般是不搞這些的,也不是說絕對不搞。
二中現在資金充裕,可以搞,能拉高高考成績,章南也不吝嗇去搞。
章南并不是刻板的人,相反,她是一個在手段上相對比較功利的人。
但是,賈桃芳提出這個問題,讓章南不得不想到他指的是誰。
賈桃芳手底下有兩個尖子生,而且,要不是那兩個尖子生,章南也想不到賈桃芳。
可是,章南可沒打算把那兩個尖子生弄到二中來。
此時,章南只能道:“這個...確實沒考慮過,學校也沒有這個計劃。”
賈桃芳一聽來了句,“能破個例嗎?”
“這”章南有點猶豫,想了想,“應該...不能!”
本以為這不是什么大事兒,再好的學生,你也不能綁褲腰帶上不撒手吧?
應該對賈桃芳的去留沒有什么影響。
可是,讓章南沒想到的是,賈桃芳那邊想都沒想,“那....我想我暫時過不去了。章校長,要不...等兩年吧!等我把這批孩子送走,再考慮您的這個邀請,行嗎?”
章南:“????”
這個回答讓章南突然有點好奇了。
要知道,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師生問題了,為了兩個學生,這么好的機會錯過了?這不合邏輯!
之前,從章南的視角,以及齊磊在電話里的描述,那就是三個有點本事、學習不錯,可能家庭條件不太好的學生而已。
而其中倆個一個第一、一個第二。
至于品德問題,章南不做評價,畢竟章南是一個理性的近乎冷酷的人。
她很清楚,齊磊有齊磊的立場,那三個小孩也有他們自己的立場。
而十六歲的小孩兒,思想不成熟是很正常的事情。
況且,真的就是立場不同,說不清也道不明的。
但是,即便抱著寬容的態度,章南也沒打算把他們弄到二中來。
一來,沒這個必要。學習好在哪都是學習好,不是非二中不可,來了也是二中沾人家的光多一點。
二來,明顯和齊磊有過節,你弄過來干什么,說不定就有麻煩。
章南也是人,她也有人性的自私。
可是,賈桃芳這個表現讓章南不得不懷疑,這其中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細節。
干脆也不急著掛電話,“賈老師,能和我說一說原因嗎?”
賈桃芳想了想,沒有隱瞞什么:“實話和您說吧,我的班里本來是學年前三,有三個好苗子,”
“可是,恰恰是最好的那個輟學了!為此,我無法釋懷。”
“要是我再走了,我怕剩下的兩個可能也堅持不到高考的那一天。”
繼續解釋道:“我原本有三個學生,三個福利院的孤兒。章校長應該知道,福利院出來的孩子性格等各個方面,沒有缺陷的很少。”
“這個三個成績不錯,也沒有太偏激的性格,挺不容易的。我教的也用心,傾注了很多。”
“算是我的一點私心吧,我覺得,改變他們的人生更有意義!”
章南點著頭,“我理解你這種心情,說心里話,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希望你到二中。像你這樣的老師,越來越少了。”
賈桃芳感激道:“謝謝,謝謝您的理解。”
繼續說那三個孩子,“但是,孩子只能說命不好啊!”
“其中一個得了尿毒癥,另一個男孩就死活都不上學了,要掙錢給女孩治病。”
“這種病,我個人在經濟上又幫上什么大忙,還沒勸住。真的就是....”
“痛心!!”
賈桃芳是那種做事很容易投入進去,然后連自己都顧不上的人。
他應該是個最純粹的老師,章南在電話里就能感受得到他的那份痛心疾首。
“原來是這么回事...”
章南喃喃自語,她現在可能是唯一一個理清所有脈絡的人。
不由苦笑出聲,腦子里清晰地把整件事過了一遍,更加無語,這叫什么事兒?
迅速做出決定,“賈老師,既然是這樣,那破不破這個例,咱們可以慢慢商量,我有另外一件事要和你說明一下。”
賈桃芳一愣,“什么事?”
章南,“說心里話,我今天想起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因為你的那三個學生。”
賈桃芳更懵,“啊?”
章南,“他們利用一家網絡公司的漏洞,獲得了一筆錢。”
“什么!?”賈桃芳心里咯噔一下。
“這筆錢呢...本來是十萬,他們嫌少,又加到20萬。那邊也是認可的,可是談著談著,他們可能是他們想給那個女學生治病吧?又抓著把柄,非要管人家要30萬。還威脅,如果不給,就把漏洞公布到網上去。”
“事先說明啊,我不太懂互聯網上的事,也不好判斷這種做法對與不對,更同情他們的動機。”
“但是,從人家公司的角度考慮,這事兒顯然是窩火的,所以也采取了一定反制的措施。不然,是個黑客就來要一筆,人家生意就沒法做下去了。”
“你如果真的關心那三個小孩,我建議你現在先處理一下這個事,之后咱們再慢慢解決他們三個的問題。”
對面的賈桃芳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只留了一句話,“謝謝你章校長,我這就去!”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賈桃芳火急火燎的出門,一邊下樓,一邊還在嘟囔,“不爭氣的東西!!”
先是去了三個孩子的出租屋,結果只有董秀秀一個人在家,許晨和李鑫都沒在。
賈桃芳心還是懸著的,也沒著急找另外兩個,先從董秀秀嘴里把事情又過了一遍。
從董秀秀嘴里得知,他們確實拿到了三十萬,而且更讓賈桃芳心驚的是,他們不但攥著三石公司的把柄,還拿著微軟的重大漏洞。
董秀秀也看出賈桃芳的急切,知道惹禍了,登時紅了眼圈兒,“賈老師...我們是不是做錯事了?”
賈桃芳看著董秀秀,知道這小丫子最可憐,也最沒主意,完全就是跟著那兩個男孩屁股后頭,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
強壓著紛亂的心情,“沒事兒,沒啥大事兒。”
董秀秀聽完,果然安心不少。
賈桃芳在爐子里給她填了點火,“你休息,我走了。”
出了出租屋,賈桃芳想都沒想直奔學校而去。
到了163中學,和門衛打了招呼,小跑著直奔四樓的電腦室。
弄的門衛老頭兒還挺納悶兒,“這賈愣子,還沒開學呢,跑學校來干啥?”
“開門!”
賈桃芳在電腦室門口試了一下,門是反鎖的,就知道人在里面了。
“開門!”
小孩子所謂的得意,有幾件不是被大人們所洞悉的?賈桃芳是知道他們幾個會偷偷用學校電腦的。
只是...一時的放縱,沒想到害了他們!
近乎咆哮:“許晨!李鑫!給我開門!”
良久,里面才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隨后李鑫驚慌的打開電腦室的門,賈桃芳一步沖進去。
“賈,賈老師...我...我...”
李鑫再怎么沖,也不敢在賈桃芳面前造次。
可是,賈桃芳根本就沒想追究他一個輟學生怎么跑到學校電腦室來了,進來就是四個掃看,“許晨呢!?”
李鑫,“去..去福利院了,就我自己,他倆不敢來的。”
賈桃芳冷笑,你還挺仗義是吧?還在這充英雄呢!
眼見電腦都是關著的,根本不用多想,在一臺教學主機前坐下,開機。
冷冷發問:“在這兒都干什么了?”
李鑫還嘴硬,“啥也沒干!”
賈桃芳干脆不問了,這家伙嘴硬,什么也問不出來。
不過,三個孩子的電腦知識都是他教的,他們那點手段騙不了賈桃芳。
打開后臺發面沒東西,他們三個隱藏起來的那幾個文件夾調出來也沒動過。
唯獨瀏覽器的歷史記錄,還沒來得及刪,只有一個郵箱的鏈接。
賈桃芳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子,手都有點抖。
打開郵箱,順藤摸瓜,終于在已發送里...找到了那封已經發出去的中文郵件。
此時,李鑫站在他身后,知道瞞不住了。
急忙搶白,“賈老師!我們拿到錢了!三十萬!可以給秀秀換腎了!!”
說著話,他掏出那張支票,放在電腦桌上。
“您看啊!可是...大夫說,還差一點!”
“我就...我就....”
“我就再想辦法弄一點!”
賈桃芳把郵件從頭看了一遍,對李金的胡言亂語和支票視而不見。
等他看完,心已經沉到了湖底,這才把目光落到那張支票上。
那視覺沖擊力,和給賈桃芳帶來的復雜心情,幾乎和張杏林一模一樣。
三十萬啊...可以救他最放不下的那個學生的一條命!
可是,這一刻,賈桃芳沒有像張杏林一樣,選擇從心,選擇人性的自私。
因為他是老師,走正道!教人走正道,是他的底限,也是他的天職。
猛然暴起,反手就是一巴掌,結結實實的甩在李鑫臉上,打的李鑫一個趔趄。
“你、混、蛋!!”
李鑫被打懵了,捂著臉,委屈的哭了出來,本能地喊出來:“我...我....我!!”
“我就想讓秀秀活命!!我有什么錯!?”
賈桃芳指著他,氣的說不出話來。
最后,“你沒錯!可你選了最愚蠢的一條路,你毀了你自己!!”
賈桃芳只覺天旋地轉,已經無力喝罵。
看了眼電腦上已經無法收回的郵件,賈桃芳再想著如何補救。
可惜,又是一個既定的事實,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
但是,除了這個,還有別的需要補救。
突然抓起桌上的支票,拉上李鑫,“跟我走!”
李鑫紅著眼,“去哪兒啊?”
賈桃芳,“三石公司!”
“去和人家說清楚,該拿多少就是多少,多的咱不能要!!”
“孩子,那是你的人格,是無價的啊!”
“你就算要賣,賣給我!差多少,我給你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