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中會發生許多大事。
這些大事在別人眼中,或許只是一個新聞里的一個數字,是親朋好友口中的一段八卦,是網友用以消磨時間的有趣談資。
但當這些大事發生在自己的人生軌跡上時,那一時刻仿佛都像是時間被凝固,時光長河如同凍結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窗外的煙花還在不斷的升空,耳邊依舊能聽見樓下徐歲歲看煙花時的歡呼聲和父母敦促她小心的聲音,徐年年還以為自己真的凝固在這里了。
“你、你剛剛說什么?”徐年年撐在徐行胸口的雙手,緩慢的攥緊,像是握住了一團正在不斷流逝的沙子,眼里原本篤定的目光產生了一絲動搖和慌張,讓她的語氣都帶著輕顫,“我有點…沒聽清。”
“我說…”徐行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徐年年眼下這幅樣子,心里也在掙扎和猶豫,但既然都已經說出口了,兩個人也沒必要繼續自欺欺人下去,“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年年姐。”
胸口的雙手攥得更緊了,徐行甚至感覺到了一點疼痛。
但他抿著嘴沒說什么,只是雙手依舊撐著她的肩膀,眼神炯炯的看著她,告訴她自己并不是在說謊。
“你再說一遍?”徐年年像是突然輸光了全部籌碼的賭徒似的,身子都開始輕顫起來,不愿意相信耳邊聽到的真相,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賭局就這樣滿盤皆輸,嘴唇也顫抖的愈發厲害,“你、你再說一遍啊…不許騙我…不許騙我…”
“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徐行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將這個事實陳述給她。
但前后三次,完全相同的答案,卻像是一次又一次尖銳鋒利的刀,無聲卻殘忍的刺入徐年年的胸腔,讓她呼吸停滯,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雙手努力攥著徐行的胸口,似乎只有緊緊抓住他的身體,才能讓自己勉強獲得一些繼續聽下去的安全感。
“果然…我就不該跟你坦白的…你都還沒做好準備的…”徐年年低垂下腦袋來,兩側的長發徹底傾斜而下,遮住了她白皙的臉頰,“沒關系啦,你不用這么騙我的,我也一點都不著急,我可以慢慢來。”
“我知道的,畢竟我們之前一直都是姐弟,突然讓你接受我的感情,正常人都會覺得很困難。”
“我可以給你時間啊,你也才剛上大一不是嗎?等到你大學畢業了也可以啊。”
“以前你都只是把我當做姐姐,那從現在開始,你再把我當做可以談戀愛的女孩子來看就可以了嘛。”
“你大學剩下還有三年,要是不夠的話,那就多加三年,我會一直等你的。”
“你不要用這種方式拒絕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一邊說著,徐年年一邊撒嬌似的搖晃著徐行的身體,依舊努力讓徐行口中的“女朋友”變作虛幻的產物。
或許真的只是自欺欺人,又或者內心依舊存著一線希望,徐年年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不能因為一時的困境就投降。
但就在這時,徐行的手機響了。
一聲又一聲的震動,打破了此刻的平衡。
徐行在床上扭頭看了一眼,他的手機一邊振動一邊因為震動而產生了移動。
稍微抬起頭斜斜的看了一眼。
上面很清楚的顯示出了來電人的信息。
——醋醋 徐年年就坐在徐行的肚子上,自然是比徐行更快的看到了醋醋的來電。
當她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沒來由的,身體瞬間就僵直住了。
腦海中劃過一道殘酷的電光,剎那間點亮了她的思緒,卻也將她徹底推下了懸崖。
整顆心都如同墮入了深淵,失重感憑空而起,腦海中一陣恍惚。
“你說的女朋友…是誰啊?”
明明顏池醋并不在現場,可手機上顯示出來的醋醋二字,就像是一雙鋒利的眼睛,緊盯著床上這兩人的動靜。
徐年年被看的渾身不自在,不知不覺松開了攥住徐行胸口的雙手,下意識的偏過頭去,不再去看徐行的手機,默默用長發遮住了兩者之間的視線。
“你已經看到了,不是嗎?”徐行伸長自己的手,想要接過電話。
但因為他是橫著被徐年年推到床上,跟床頭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加上他又擔心接起電話后,徐年年會趁機說些不該說的話,于是徐行又猶豫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接起這個電話。
而此時坐在他身上的徐年年,已經徹底安靜下來,如同一座毫無生氣的雕塑。
她柔順的長發順著肩膀滑落在自己胸前的兩側,遮掩住了她此時的表情。
很快,徐年年幽幽的聲音從頭發后面傳出來:“你跟醋醋…是什么時候…最近的事嗎?”
“已經好幾個月了。”徐行實話實說,沒再隱瞞什么,“國慶那次,去京都的時候。”
“哦,這樣啊。”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徐年年的語氣突然就變得平靜下來,如同一潭死水,毫無活力可言,“你不接電話嗎?”
“算了,待會兒我再打回去。”徐行見她狀態有點不對勁,還是縮回了手,任由手機在那里震動。
這種時候,究竟應該照顧好誰的情緒,這點東西徐行還是拎得清的。
但是徐行沒想要接電話,徐年年卻已經附身過去,伸長了手臂后,拿起了徐行的手機。
“誒!別別別。”徐行連忙抬手阻止她。
但此時徐年年的手指已經放在接聽鍵上面,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徐行,面色看上去十分平靜的樣子,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失落和絕望。
“你接吧。”
她一只手虛按著接聽鍵,一只手將手機遞到徐行面前。
徐行搖搖頭:“沒事的,醋醋那邊我一會兒再去說。”
“我讓你接你就接,怎么那么多廢話。”徐年年蹙起眉頭,“放心,我不會說話的,你接吧。”
這么說完,徐年年就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顏池醋打來的電話被接通了。
“喂,徐行?”
第一時間,電話那頭就傳來了顏池醋小心翼翼的聲音。
徐年年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心頭頓時一顫,手上都沒拿穩,手機直接就掉在了徐行的胸口和鎖骨之間的位置上。
“喂?”徐行看了眼徐年年,見她真的沒打算說話,于是回應了一聲。
“你那邊怎么了嗎?”顏池醋有點擔心的問道,“晚上的時候發你微訊也沒回復,后來打你電話也沒接,你沒事吧?”
“嗯…沒事。”徐行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被我爸灌白酒給灌趴下了,晚上一直在床上躺尸,剛醒過來。”
“哦哦,原來是這樣。”電話那頭的顏池醋聽到是這么回事兒后,一邊笑一邊松了口氣,隨后又甜甜的說道,“雖然已經晚了,但還是要說一聲。”
“新年快樂!”
“嗯…”顏池醋甜美的聲音在臥室里回蕩,徐行又看了一眼徐年年,硬著頭皮回應道,“你也是,新年快樂,順便幫我向姚圓圓和裴阿姨問好。”
“嗯嗯,沒問題。”顏池醋點頭答應下來。
但下一秒,電話里就傳來了姚圓圓的聲音:“過年問好還得讓人傳話啊?不愧是大老板噢!”
“偷聽別人打電話,你也好意思是個財務總監?”徐行沒好氣的懟回去。
“嘁,你到底行不行啊,過年喝酒還能喝趴下。”姚圓圓調侃道,“你這大晚上的不回消息不接電話,都快把醋醋給急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跑外面找女人了呢。”
徐行:“…”
雖然徐年年聽到這話后,沒有什么別的動作,但徐行還是感覺到了,徐年年夾著自己的雙腿都用力了一下,明顯是被姚圓圓給刺激到了。
“你踏馬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幾個菜吃成這樣?”徐行趕緊轉移話題,“我這還有點頭疼呢,沒事兒的話我先掛了,再讓我躺會兒。”
“嗯嗯,沒事啦,就是擔心你嘛。”顏池醋聽他還有點頭疼,連忙說道,“那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終于掛斷了電話后,徐行把手機放到一邊,抬頭看向徐年年,生怕她承受不住突然情緒崩潰。
但徐年年看上去卻依舊十分平靜的樣子,安安靜靜的坐在徐行肚子上,就這么過了許久。
“我們剛才接了吻,之前我還幫你…”徐年年雙手輕撫著徐行的胸口,突然輕聲的說道,“所以,我才是那個第三者?”
“之前是我的問題,如果當時就告訴你的話,也不至于變成現在這樣。”徐行捂著額頭說道,“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你的錯?”
“嗯,我的錯。”
“那你都犯過這么多次錯了,不介意再多錯一次吧?”
徐年年眼神柔情的看著徐行,緩緩俯下身來。
之前幾次接吻,每次都是徐年年激烈而熱情的進攻。
徐行雖然總是被迫的接受,但你要說他沒享受,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此時貌美如花的姐姐低下頭來,兩個人近距離的對視,徐行能輕易從她眼中看到幾乎要化成水的情愫。
而在這一汪湖泊的深處,似乎又隱藏著濃濃的悲傷,濃郁到連她眼眶里濕潤的霧氣,聞著都是苦澀的味道。
徐行沒法拒絕這樣的徐年年。
哪怕她這次的動作緩慢又溫柔,但他卻無法做出任何抗拒的動作來。
兩人的唇瓣再一次相貼。
粗重的呼吸糾纏在一起。
胸口緊貼著胸口,雙腿纏繞著雙腿。
這是一次格外漫長又短暫的親吻。
當徐行都快要沉迷其中無可自拔的時候,徐年年卻突然脫身而出,重新揚起了上半身。
下一秒。
啪的一聲清脆的響。
徐年年一個重重的巴掌落在徐行的臉上,直接給印出了一個紅印子出來,上面的力度可想而知。
直接就把徐行給干懵了。
而徐年年在扇了他一巴掌后,眼里的悲傷和失望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臉上重新露出狡黠的笑意,哼哼道:“我可是你姐姐誒,你竟然敢強吻我,這就是給你的教訓。”
徐行捂著自己的臉,愣愣的看著徐年年,一時之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醋醋可是個好女孩,這次你這樣做就算了,畢竟我是你姐,就不跟你計較了。”
徐年年的食指在他胸口點了又點,又是教訓又是叮囑的說道,“人家醋醋原本就不容易,現在還不容易生活變得好起來,還這么體貼懂事,你要懂得珍惜,知道不?”
“現在你倆才大一,要好好培養感情,但也要注意安全,知道吧?嗯…我可不想這么早就抱侄子了,你平時可悠著點兒。”
“要是吵架了就來找你姐,我幫你做參謀,肯定幫你把醋醋哄得開開心心的,懂了沒?”
徐行看著這樣的徐年年,反而完全沒有放心的感覺:“你…沒事吧?咱們正常一點行不行?”
“我這還不正常?”徐年年白了他一眼,直接就從徐行身上跳了下來,拍拍屁股說道,“那你還想我怎么樣嘛?你都有女朋友了,我總不能大哭大鬧讓你跟人家分手吧?而且我讓你分你就會分了?”
“呃…”
“你看,這不就對了。”徐年年拍拍徐行的肩膀,“小弟弟還是太嫩了一點,看事情要學會豁達樂觀懂不懂?你姐姐我又不是不談戀愛就要死了的類型,這事兒說開了就好了嘛。”
徐行坐在床上,看著絲毫沒有異樣的徐年年,張了張嘴,原本攢了一堆安慰的話語,竟然沒能派上絲毫用場。
甚至還被徐年年反過來給安慰了。
“好啦好啦,別擺著個為難的臉色了。”徐年年拍拍他的臉,“你要么休息一會兒,或者再給醋醋打個電話煲煲電話粥,我先走啦。”
“等…”徐行下意識要攔住她,但似乎又沒有什么理由,就這么眼睜睜看著徐年年灑脫的離開了臥室。
看著被關上的臥室門,徐行不知道為何,反而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而此時在屋外。
徐年年關上門后,緊緊的貼在門框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又緩緩的吐出,想要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可是離開了徐行之后,內心早已翻涌的海浪便像是海嘯一般瘋狂的沖擊她的心岸,痛的讓她難以呼吸。
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右手死死的攥在胸口的衣服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讓眼淚無法從眼眶中落下。
當她聽到背后傳來腳步聲,徐行似乎要從臥室里走出來的時候,她連忙像是個狼狽的小偷一樣,踉踉蹌蹌的逃進了自己的臥室,將房門緊閉,反鎖。
將一切美好的,開心的,都展現在徐行面前。
然后再將一切悲傷的,陰暗的,都關進心房。
有時候,笑著就是一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