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的小會議室里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張金來這些家屬的呵斥聲、叫罵聲、哭喊聲不絕于耳,李建成面色鐵青,坐在那一言不發,醫務科長一頭汗的忙著安撫張金來這些人,但好話說盡卻一點用都沒有,反到讓張金來這些人情緒越發激動起來,要不是會議室里有不少保安在,鬧不好他們就得動手。
現在醫患關系本就緊張,對于醫生以及醫院很多患者跟家屬是懷質疑甚至是有敵意的態度的,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醫療大環境下華夏孕育出全球獨有的病態職業——醫鬧,一個全新職業的出現說白了就是因為利益,華夏有句老話叫做無利不起早,正因為有利益,在讓形形的人在不同的崗位上忙碌著。
而醫鬧的崗位就是在醫院跟院方人員交涉,為自己、為家屬爭取到最大的利益,李建成不知道張金來這些人請沒請醫鬧,但他聽得出來,張金來這些人中是有懂行的,所以十有八九里邊有醫鬧參與進來。
國家三番五次出臺相應的政策打擊醫鬧,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現在的醫鬧們早就過了動不動就攛掇家屬打砸醫院,追打醫護的初級階段,他們很清楚這是違法的,所以他們不會這么做,跟醫院鬧歸鬧,但絕不動手,甚至連個臟字都不會說,醫院報警了也白搭,警察能拿他們怎么樣?人一沒打人,二沒罵人,只是情緒激動一些跟院方的人吵了幾句,這根本就構不成犯罪,他們又沒在醫院的科室里吵鬧,影響醫院的正常診療秩序,只是在會議室里而已,在說了,他們打著自己親人在醫院被治出了事,還不讓他們說幾句的幌子,警察是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人家屬在治療中出了事,還不能讓家屬說幾句了?真要是醫院不讓他們說,讓警察強行驅趕他們,他們就敢把這事捅到網上去,到那時候醫院可就太被動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在廣大群眾看來,張金來這一方顯然是弱者,而醫院是強勢一方,到時候輿論會一邊倒的偏向張金來等人,對醫院肯定是口誅筆伐,到那時候醫院可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事鬧這么大,李建成這些院領導勢必要承擔上頭的雷霆之怒,所以李建成現在是拿張金來這些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在說了,這事本來過錯就是院方,巴一飛確實弄出了特大醫療事故,這官司打到那也是家屬占理,并且這點張金來這些人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敢有恃無恐的當著李建成這些人的面大喊大叫,這樣一來李建成是更拿他們沒辦法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穩住家屬,別讓他們把事鬧得更大,然后看看他們會提出什么樣子的賠償條件來。
這邊鬧翻了天,腫瘤科的醫生辦公室此時卻靜得嚇人,米子軒坐在主位上看著不遠處蔫頭耷拉的巴一飛,他這邊的人都是一臉的憂色,焦騰飛雙手抱在胸前瞇著眼一言不發,臉上有難掩的幸災樂禍之意,他這派系的人也是如此。
巴一飛搞出這么大的醫療事故來,就是因為他嫂子范佳來科里鬧了一次,他沒辦法,只能賣了自己的房子給侄子在縣里買房,他妻子因為這事又要跟他離婚,巴一飛手術的時候心神不寧的,一走神結果就出了這么大的事。
巴一飛知道自己完了,焦騰飛跟他斗了一輩子,他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焦騰飛只會落井下石,至于米子軒,也指望不上,他是上了臺,是神乎其技的竟然把腰髂動脈的破損給縫上了,可巴一飛曾經是怎么對他的?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里,把他當空氣,當小透明,現在他出了事,米子軒于情于理都不會管他,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錯了,那可能幫他出頭,扛下這么大的事?
誰也不說話,米子軒突然打破了沉默,他先是抬頭看向李智,呲牙一笑道:“李智是吧,我記得剛手術的時候,你說了我要是能把腰髂動脈的破損給縫上,你李字倒著寫,現在我縫上了,不知道你這李字倒過來寫念個什么?”
這句話立刻讓李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心里不但憋屈得要死,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偏偏還沒辦法反駁米子軒,因為這話就是他說大,還有人聽到了,其中就有坐在米子軒旁邊的閆浩杰,他想抵賴都不行。
換成以前米子軒這么陰陽怪氣的讓自己的人下不來臺,巴一飛肯定要站出來為李智說話,可現在他實在是沒這底氣,今天的事他還得謝謝米子軒,要不是米子軒上了臺縫合腰髂動脈,患者肯定就得死,患者一死,這事可就更麻煩、更大了,家屬就算不鬧,醫院肯定也會嚴肅處理他,畢竟是因為他的疏忽導致了這么大的醫療事故,但現在家屬就已經鬧起來了,人在一死,他巴一飛肯定要去蹲大獄,這輩子算是徹徹底底的毀了,眾叛親離,妻離子別的下場是必然的。
但正是因為米子軒的力挽狂瀾,他巴一飛到不至于落到如此凄涼的地步,頂多就是個離開市醫院,換個地方干的下場,可這樣的下場也是巴一飛接受不了的,他憋著一股子氣跟焦騰飛斗了小半輩子,眼看著就有希望爬到焦騰飛頭上當腫瘤科的主任,在這節骨眼上他出了事,不得不辭職黯然離去,巴一飛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所以他沒心思跟米子軒道謝,也說不出口。
此時就聽焦騰飛用一種上級醫師教訓下機醫師的口氣道:“老巴啊你說你讓我說你什么好?你在科里干多少年了?少說也得有二十年了吧?你說你怎么能犯這種低級錯誤那?”
這話聽到巴一飛以及他這派系的人口中是無比的刺耳,焦騰飛這么說擺明了就是在幸災樂禍,偏偏他們一干人還沒辦法反駁,誰讓巴一飛真的犯了這種低級錯誤那?巴一飛等人有一個算一個憋屈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來。
焦騰飛看到自己的老對手氣得臉都憋得黑紫、黑紫的了,差點沒笑出聲來,跟巴一飛斗了小半輩子,他還從來沒感覺如此爽過,現在他恨不得指著巴一飛的鼻子尖大笑道:“你特么的真是活該。”
巴一飛這邊的人忙著唉聲嘆氣,忙著想巴一飛倒了后他們是站在米子軒這邊,還是站在焦騰飛那邊,不過大多數人更傾向于站在在市醫院根深蒂固的焦騰飛這邊,米子軒太年輕,根基太淺,就算手術技術已經逆天到連腰髂動脈上的破損都能給縫合上的地步,可也不是最好的選擇,他怎么可能斗得過人老成精的焦騰飛?
焦騰飛這邊的人則是忙著幸災樂禍,想著如何落井下石,想著如何收割勝利果實。
所以兩邊的人誰都沒心思去想米子軒到底是怎么把腰髂動脈上的破損給縫上的。
米子軒也不是個好顯唄的人,更沒心思說他那神乎其技的縫合技巧,說了李智一句也就不說話了,坐在那看巴一飛、焦騰飛以及他們派系人的表情。
巴一飛終于是受不了了,猛的站起來寒聲道:“焦騰飛你也別高興得太早,這事我巴一飛認栽,但你最好也小心著點,別那天也犯了我這種低級錯誤。”
憤怒下巴一飛側頭對米子軒怒氣沖天的道:“米子軒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少特么的在這裝好人,我告訴你手術的事老子不領你情。”仍下這句話巴一飛調頭就走,他要去找李建成,事已經這樣了,他躲在腫瘤科也沒用,不如就光棍一點,也別等院里找他了,他去找院里,該怎么罰就怎么罰,他巴一飛認了。
閆浩杰急道:“巴老師你怎么能不知道好賴那?今天要不是米主任…”
不等閆浩杰把話說完,巴一飛就怒吼道:“你給我閉嘴,你現在就是米子軒的一條狗,你沒資格沖我叫。”
看著不知道好歹的巴一飛離開的背影,焦騰飛冷冷一笑看也不看米子軒,轉身就走,他得回自己辦公室里笑會去。
很快辦公室里的人就走得一干二凈,閆浩杰替米子軒鳴不平道:“這巴一飛也太不知道好歹了吧?”
米子軒苦笑道:“他啊,就是一頭老倔驢,打死都不帶低頭的,不過算他倒霉遇到我,我非得讓他低頭不可。”
張金來這些人折騰了一下午,晚上6點多的時候總算是散了,留下一腦門子官司的李建成,以及坐在他辦公室里失魂落魄的巴一飛。
家屬的意見很讓李建成頭疼,首先他們要求院里嚴懲涉事醫生巴一飛,吊銷他的行醫執照,其次賠償給家屬五百萬。
前者李建成可以答應,這事本就是巴一飛搞出來的,按照相關醫療法規,吊銷他行醫執照沒問題。
但是后者李建成沒辦法答應,五百萬這可是,市醫院建院以來也沒賠過家屬如此多的錢,院里也拿不出這么多的錢來,但是家屬放出話來了,如果明天不給他們個交代,就要把這事捅到網上去,李建成都快頭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