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四年,初春。
清晨的昭臺宮內,冷風瑟瑟,枯葉紛紛。
一名上了年紀的宮女正在空蕩蕩的庭院內清掃,刷——刷——
周圍太過安靜,以至于枝條擦過地面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陳嬤嬤,這風刮了一夜,枯葉都快落滿了,咱們快一些罷。”另一名年紀稍輕的宮女走了過來。
陳嬤嬤瞥了對方一眼,不緊不慢的道:
“有什么關系,反正也待不久了。”
那宮女一驚,小聲道:“陳嬤嬤,這話可不能亂講。”說著,小心的看了眼那立在宮苑門口,瘦伶伶的女人。
陳嬤嬤不以為然的冷嗤了一聲,拎著掃帚走開了。
蘇迎春倚在門邊,平靜的聽著她們的碎語,即使面容蒼白憔悴,依然掩不住曾經的風華絕代。
她微微垂眸,視線落在前方的石階上,那里還殘留著絲絲殷紅,昨日妹妹凄厲的聲音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姐姐,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推她?
可是蘇迎春真的不記得,是不是自己下得手。
當妹妹滿臉幸福的撫著微微凸起的小腹,走過來,請她給予祝福的時候,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好像一個落水的人,無法呼吸,等她好不容易喘了口氣,稍稍清醒,卻見妹妹已經倒在血泊中,淡紫色的裙擺暈開一大片鮮紅。
蘇貴妃,滑胎了。
這不是小罪,對她這個已經打入冷宮的皇后來說,是罪上加罪。
可是當時,她第一時間想的卻是,發生這么大的事,他該來看她一眼了吧?
哪怕來質問一聲,也好?
無可救藥,真是無可救藥啊…
她揚起唇瓣,笑得凄涼,漆黑的眼眸空洞洞的,像個沒有靈魂的傀儡娃娃。
“娘娘,你怎么就這樣跑出來了,小心受涼。”貼身宮女婉蘋展開一件白裘為她披好系緊。
她的目光落在白裘漂亮的狐毛上,這是他送的。
“我的囡囡穿上它,可真美。”那時,他璨如星辰的眼眸盈滿了深情,望著她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寶般。
她飛快的解開系帶,扔得遠遠地,像是在逃避什么洪水猛獸。
“拿開,我不要,快拿開!”
婉蘋撿起白裘,還想再勸,可看到她通紅的雙眼時,不忍心了:
“好,奴婢給您拿其他衣服,您別生氣,小心身子。”婉蘋急匆匆的腳步聲遠去,在空曠的宮殿內回蕩著。
只穿著白色單衣的纖細身軀不停地顫抖,又一陣冷風吹來,鉆進她寬大的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可她已毫無知覺。
忽然,宮墻外響起一陣喧鬧聲,聽著十分歡快,她心一動,揚聲問:
“婉蘋,外面在干什么?”
婉蘋取來一件普通的厚襖給她穿上,低聲道:
“娘娘,今日…是上元燈節呢,她們應該在掛宮燈吧。”
上元燈節?她的眼眸迷茫了。
“婉蘋,你說今日,他…會來陪我過節嗎?”這句話,她問得極輕,輕得好似不敢讓別人聽到,也許只是不敢讓別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