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三、抉擇
4月底，美瑞肯花盛頓特區陰雨連綿，已經多日不見太陽。
白色宮往北500米，就是著名而又隱秘的''K街’。
說其著名，是因為這里云集了眾多游說集團，游說集團的能量自不必說，甚至能對美瑞肯國策產生影響。
說其隱秘，是因為很多華夏人終其一生也未必會聽說過這條街道。
從白色宮到K街，有一扇隱形的‘門’。
每當中期選舉或者換屆后，都會有大批官員、議員離開白色宮和國會山，進入K街，靠著過去積攢的人脈成為游說集團的說客。
29日上午，宋凌秋站在SA.LLC咨詢公司的樓下，緊了緊身上的風衣，嘟囔了一句‘鬼天氣’。
宋凌秋的工作早已調回了國內，這是她時隔四年后又一次踏上美瑞肯的土地，并且肩負重任。
程森已經被羈押，在這個敏感時期，榮創資本在華夏的高層人員不敢輕易前往美瑞肯，只能讓管理層中不怎么顯眼的宋凌秋先來打探情況。
在SA工作人員引領下，宋凌秋直接來到了總裁辦公室。
這家咨詢公司的現任總裁是美瑞肯前G務卿，在外交、貿易領域有著很大影響力，也是榮創資本美瑞肯分公司多年的合作伙伴。
因為有這層利益輸送關系，SA咨詢公司算是榮創在美瑞肯的半個‘自己人’。
宋凌秋來到總裁辦公室后，一臉寒霜的坐在了SA總裁山姆的對面。
已年過花甲的山姆，自然知道宋凌秋為什么不滿。
畢竟榮創資本每年付給SA的咨詢費遠超千萬美元，而SA不但沒能阻止美瑞肯對非死不可的調查，甚至在羈押程森以前，榮創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山姆，程森什么時候能恢復自由？”宋凌秋開門見山。
“宋，這次情況有點不一樣......”山姆略顯尷尬道。
“我不想聽原因，我老板只想快點見到有利于我們的結果。”宋凌秋不客氣的打斷了對方。
山姆往著窗外不遠處的白色圓形穹頂，緩緩開口道：“宋，你聽說阿爾斯通的事了么......”
就在去年，發國能源、軌道交通商業巨頭阿爾斯通全球CEO在美瑞肯機場被逮捕，而罪名是該CEO涉嫌參與了2009年阿爾斯通在印尼西亞的一場商業賄賂案.......
姑且不論這份罪名的真偽，但一家發國公司，在印尼西亞的商業賄賂案嫌疑人，卻被美瑞肯控制.......
所謂‘長臂管轄’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在阿爾斯通CEO被羈押后，面臨高達125年監禁威脅、天價律師費、高額保釋金、與死刑犯，同X戀犯人共同關押、私營監獄折磨......
被關押一年后，該名CEO終于承受不了壓力在認罪書上簽字。
隨后美瑞肯司法部對阿爾斯通開出了7.72億美元的天價罰金，阿爾斯通的核心業務也被剝離，并強制出售給了它的主要競爭對手——美瑞肯通Y電氣公司.......
由此，美瑞肯通用獲得了發國大多數核電站的控制權。
身為五常的發國除了外交抗議，束手無策。
這就是甘為他國小弟的無奈。
這就是崇尚‘自由競爭’的美瑞肯的真面目.......
山姆忽然提起阿爾斯通，讓宋凌秋皺緊了眉頭。
她倒不是擔心程森的處境，畢竟從其他華夏同事得來的反饋得知，程森目前的狀況還是不錯的。
但山姆肯定不會無的放矢，好端端提起阿爾斯通，宋凌秋很敏銳的抓住了阿爾斯通被強制出售這件事。
“你是說.......榮創資本非死不可的股份有可能被強制收購？”宋凌秋難以置信的問道。
山姆看著宋凌秋，艱難的點了點頭“我昨晚收到的消息，這次羈押程的事，摩根和美林都有深度參與.......”
“.......”08年經濟危機，宋凌秋全程參與榮創薅羊毛的行動，自然知道這幾家銀行當年在沈君諾手上吃了大虧。
對方這是玩不起，請‘美瑞肯’這個家長親自下場做打手了。
“下邊這件事如何運作，你有什么意見？”
氣憤只是情緒，對于事情的解決沒有一點幫助，宋凌秋冷靜下來后問道。
這里不是母國，有事也只能按照他們的游戲規則來，所以即使從沈君諾到宋凌秋都不會100相信山姆，但還是需要后者給出意見。
山姆嘆了口氣，為難的說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沈親自來國會解釋........”
“哈哈哈”山姆話未講完，宋凌秋已怒極反笑“我們榮創在美瑞肯的管理人員已經失去了自由，你還敢說讓我們老板來？來了被你們抓進監獄么！”
被噴了滿臉的山姆，難掩尷尬，但依然道：“宋，我知道你很生氣。但目前這也是唯一的解決方式，畢竟國會已經在幾個月前就召喚了沈，他一直不出現，對我們國家的權威是一種損害。”
“可誰能保證他的安全？”宋凌秋直視山姆問道。
“保證不了”山姆沉默片刻“沈來了美瑞肯，可能有60的幾率被調查.......”
山姆再次停頓，似有羞愧“你也知道，去年吔門白頭盔那件事，沈惹惱了很多人。”
“可我們揭露的是真相！”宋凌秋憤然起身道。
山姆卻聳肩攤手“在這個國家，誰又在乎真相呢？”
“既然這樣，我們老板是不可能來美瑞肯的。”宋凌秋怒視山姆。
“這是一道選擇題”山姆搖頭嘆息“他不來，國會必然會以這個理由強制榮創低價出售非死不可股份；他若來了，有不到一半的概率能拯救非死不可，但也有更大的概率他被滯留在美瑞肯”
“在這件事上，我拿不出建議，但這兩個選擇你需要告訴沈”山姆道。
時至今日，非死不可市值已愈千億美元，并且繼續以可怖的速度增長著。
況且非死不可的價值除了金錢，還掌控著世界一極的輿論。
這么看來，任誰都不會放棄非死不可，但沈君諾真的要保護它，卻極有可能付出數年甚至十數年的自由為代價 宋凌秋頹然坐回了椅子上，望著窗外的‘自由之地’，怔怔說不出話來。
作為九十年代留學的那批人，這里曾是宋凌秋最為向往的天堂；居留十年后，宋凌秋有了很多感悟，明白了世界上沒有完美國家，美瑞肯華美的旗袍下，照樣爬滿了虱子；再十年后，宋凌秋深深感受到了強權的虛偽和惡意......
宋凌秋和山姆會面結束后十幾個小時，就把電話打給了沈君諾。
沈君諾默默聽完宋凌秋的復述后，久久不語。
已經跟隨沈君諾十來年的宋凌秋對前者多少了解一些，便不無擔心的說道：“沈總，我覺得你不能來，山姆60的概率說低了，你若來了9成回不去”
沈君諾如果赴美，自然是為了保住非死不可，但美瑞肯羈押程森、調查沈君諾就是為了得到非死不可。
雙方的目標是天然矛盾的，沈君諾去了大概率羊入虎口。
沈君諾對宋凌秋的提議不置可否，反而道：“凌秋姐，現在和打仗差不多，你在美瑞肯萬事小心，忙完就趕快回國”
掛了電話后，沈君諾在辦公室枯坐了一下午，至下午五點時，心中已有了決斷。
但在行動之前，他還有很多私事要處理。
比如蘇星瞳和阿錦......
周明在三天前，已經在境外看到了阿錦的出生記錄。
阿錦在嚶國的出生記錄顯示她的生日是在2月底，甚至她出生時登記的姓名都是‘EmilyShen’......
現在‘蘇錦’的名字是回國時改的。
月份的契合和曾經的‘沈’姓幾乎已經把事實擺在了沈君諾面前，但他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找蘇星瞳。
因為周明在調查期間，察覺到另外一幫人也在調查這件事。
這也是周明花費了這么長時間的原因。
近一年來，一波又一波的輿論攻勢讓沈君諾非常清楚，此時正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籠罩在他頭上。
所以他需要徐徐圖之，但現在他好像忽然沒有時間了。
下午五點左右的光景，晚春的黃昏，讓天地萬物都染了一層如同舊日時光般的橙黃濾鏡。
腳下的吳塘江，緩緩東向，江面上反射著陽光，一片細碎金黃......
沈君諾站在落地窗前，不由回想起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看到吳塘江的情景，那也是一個下午 風吹蘆葦，微波蕩漾。
那天的趙家寧正在林場中的雞舍旁忙碌，只求一雙兒女平安喜樂。
那天的沈伊諾聰慧早熟，一路飛奔向好久不曾相見的媽媽。
那天的沈君諾微笑的看著妹妹和媽媽追逐的身影，發誓要用生命來守護這一切 重活一世，這些事情他已經做到了，但人生中該有的遺憾依然沒有缺席。
比如遠在京市的青梅竹馬，又比如受盡委屈的嬌憨丫頭 “叮鈴鈴叮鈴鈴”
沈君諾的回憶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
‘董琪琪’看了眼來電姓名，沈君諾接通了電話。
沈君諾連‘喂’都沒說出口，對面就開了口“老......板.....”
以往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董琪琪竟然緊張到結巴了“出大事了下午網上出現了一張星瞳和阿錦的照片現在好多記者圍在阿錦的幼兒園門口怎么辦吶！”
焦急、惶恐......好像都是第一次出現在董琪琪的聲線中。
“等我！”
聽到半截，頭發都豎起來了的沈君諾，隨手抓起辦公桌上的摩托車鑰匙就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