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張俊平之前想的那樣,幾家家具廠的工人老大哥不同意。
他們可以忍受家具廠效益不好,工資拖欠,醫療費報銷拖欠,但是絕對不能忍受家具廠被人收購。
家具廠在很多老木匠眼里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親人。
在他們心里,他們對工廠的愛是真摯的,是純粹的。
但是,張俊平卻有些不認同這些老木匠的感情,認為這些老木匠所謂的愛,有些畸形。
寧愿家具廠在枯敗中死去,也不愿意家具廠通過整合合并,重新煥發新生。
或者說他們在害怕,害怕改變。
張俊平沒有急著參與進去,去和那些工人,老木匠打交道。
而是把杜師傅請進自己的工作室。
“杜師傅,您是咱們京城木匠圈的老前輩。”張俊平笑著對杜師傅說道。
“不敢,不敢!我也就是年齡比別人大點,前輩可不敢當。”杜師傅不知道張俊平叫自己進來干啥,有些忐忑的訕笑道。
“杜師傅,我想你應該聽說了,咱們京城木匠圈正在發生一件大事。
那就是以咱們家具廠為主體,對全市的家具廠進行整合。”張俊平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知道,這事鬧騰的挺熱鬧,有幾個老兄弟還打算去市政府討說法呢!”杜師傅點點頭表示知道,接著又帶著驚訝的說道:“只是不知道這次整合是咱們家具廠主導的。”
“是啊!一些木匠師傅不太理解,有情緒,畢竟是自己工作了一輩子的地方,就像自己養大的閨女,現在要嫁人了,心里不舍,這些我都能理解。
但是,整合家具廠不是為了哪個人的利益,而是為了資源整合,提高咱們京作家具的整體工藝水平。
杜師傅,我和你說個事,去年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陳增弼教授給國賓館設計了一套架子床。
就這套架子床,人家不遠千里跑去蘇州,委托蘇作匠人制作,回頭送了我師父一袋子大閘蟹。
這是什么?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啊!
杜師傅,陳增弼教授打的僅僅是我師父的臉嗎?是所有京作匠人的臉!
人家不信任京作匠人,認為京作匠人沒落了!”張俊平揮舞著手臂沉聲說道。
杜師傅被張俊平一席話激的臉紅脖子粗,大聲反駁道:“胡說,我們京作匠人什么時候沒落了?不就是架子床嗎?我們也能做,做的一點不比他們差!”
“是嗎?真是一點不差?”張俊平笑著問道。
“這…”杜師傅很想說一點不差,可是這話說出來總有些底氣不足的感覺。
如果放到十年前,杜師傅一定敢拍著胸脯說自己一點不差,可是現在,他已經六十多了,體力下降,手也不穩了。
手藝,手藝,手一旦不穩了,再好的手藝也要廢一半。
“是吧!”看到杜師傅不說話,于是笑道:“你們這一代人手藝不差,但是下一代呢?下一代學到了你們多少手藝?”
“唉!現在生活好了,這人啊,也不像我們那會兒了,我們那會兒,那是想盡一切辦法去學,偷偷的學,偷偷的練。”杜師傅緬懷的回憶道。
生活好不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認識。
像杜師傅這一代人,都認為現在的生活很好。
至于說住房緊張,物資短缺,一個月只能吃一兩頓肉,這些和建國前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一比,依然是天堂一樣的生活。
建國后出生的人,他們體會不到建國前那種兵荒馬亂,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混亂,他們只知道,十年黑暗混亂。
一些人把精力放在了串聯,放在了…,自然沒有精力去磨煉手藝。
張俊平沒有繼續和杜師傅討論兩代人的差異,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杜師傅,我請你過來,是希望你能幫我給那些木匠師傅傳一句話。
整合之后,只要努力工作,努力提高自己的技藝水平,大家的福利待遇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咱們家具廠的福利待遇您也了解,你可以告訴他們,你們現在享受的福利待遇,整合之后,他們也都能享受到。”
“好!我回頭就去找他們聊聊!”杜師傅很爽快的點頭答應道。
“當然了,杜師傅你們也不用擔心,你們都是家具廠的老人,家具廠不會忘記你們這段時間的付出。
整合后,你們的地位只會更高。”張俊平又補充了一句。
“哪啥,沒事!只要能讓京作家具重新振作起來,我就是不要工資,什么都不要也行。”杜師傅漲紅著臉,好似受了極大的侮辱,認真的對張俊平說道。
“杜師傅對不起,是我失言了。
讓咱們一起努力,把京作家具發揚光大。
他陳增弼給國賓館設計的架子床不用我們京作匠人,不要緊。
咱們一起努力,以后我要國內所有五星級酒店,都以用咱們的家具為榮!”
“好!有張廠長您這句話,我一定說服那些老伙計!”杜師傅也被張俊平激起了豪情壯志。
把事情交代給杜師傅,張俊平就繼續自己的學業,每天依然是上午看書,下午修家具,晚上練習雕塑技藝。
不是張俊平不關心家具廠整合,而是他知道,就算他親自去,效果也不會比杜師傅好,說不定還不如杜師傅他們。
杜師傅也沒有辜負張俊平的期望,接到任務之后,杜師傅、孫師傅等人開始走家串戶,去找那些老同事,老朋友聊天。
做思想工作。
這些老木匠那會做什么思想工作,但是他們有自己的辦法。
簡單粗暴!
人家蘇作家具上門打臉了!
說咱們京作家具沒落了,后繼無人。
人家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教授都不相信咱們京作匠人,跑去蘇州找蘇作匠人制作架子床。
直接把家具廠的整合上升到了流派之爭上面。
流派之爭,爭的是什么?
是生存空間!
當然,張俊平也不是完全不管。
在杜師傅他們做工作的同時,張俊平也邀請了北京木器廠的李廠長等各個家具廠的廠領導,一起吃了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