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章 這個夜晚

　　與老媽老爸吃了頓其樂融融的晚餐后，趙無極開始整理在鳳山鄉幾個村里所獲得的資料。經過八天時間所采集的資料，絕不僅限于文字的東西，村民家中的一些頗有意味的手工制品，他都拍了圖片，甚至極少數精品還買了幾份，當然是那種個頭比較小的。

　　趙無極準備寫一組文章，總標題叫《鳳山奇觀》，分別介紹鳳山的山水風景、人文習俗、木雕、竹編、山珍、美食以及一些傳說等。

　　后世有句話，叫“文化搭臺，經濟唱戲”，趙無極就是想利用這一觀念，先將鳳山的名氣給炒起來，讓世界了解鳳山，讓官員關注鳳山，珍惜和重視鳳山。

　　此外，趙無極回鳳山后，還將繼續他的“調研之旅”，把全鄉11個村以及每個村民小組走遍，趙老爸在短時間內主持縣政府工作，對趙無極來說是一個機會，對他在鳳山以后的行動是一個極為有力的支持。這樣的機會，趙無極肯定要善加利用。

　　而后一階段的調研與考察完成之后，趙無極將以搜集到的材料為基礎，寫一篇有關鳳山的調查報告，這篇報告，他準備寫8000字，相當于報紙上的一個整版，在這個報告中，趙無極準備提出一些較為前沿的問題供有識之士思考。有些話，他自己不能說，但可以村民的口氣，或以普通干部的口氣說出來。

　　趙無極躲在房間里實際上是在系統中埋頭苦干，趙老爸這個夜晚也準備挑燈夜戰。

　　趙無極一席話，對趙德正同志的震動非常巨大，甚至可以說改變了他的某種觀念。過去，趙老爸老老實實地做事，這無可厚非，但機會把他推到了臺前，再像過去那樣在政府中當個擺設，下來像老黃牛一樣只知埋頭干事，肯定是不行了。不說自己看不起自己，就是上級領導也會看不起自己。

　　因此，趙老爸決定改變自己。

　　這個夜晚，趙老爸準備給胡永生書記寫一份材料。他想寫的，自然是目前盧江所面臨的困境。他必須給新任/縣委書記一個真實的盧江，一個渴望發展的盧江，一個沉重的盧江。

　　趙德正同志在書桌前坐了一個小時，終于提起筆來，寫下了一個標題。誰知，這時書房門被“呯”的一聲推開，“老爸，你在干嘛？”原來是趙無極到了。

　　“你怎么不懂得敲門？”趙老爸惱怒道。

　　“老爸，不敲門是我的錯；但這個時候你坐在這兒，就是你的錯！”趙無極說道。

　　“什么意思，我怎么錯了？”趙老爸反問道。

　　“我問你，胡書記今晚住哪里？他到盧江來習不習慣，你怎么就不去關心一下？另外，你心中對盧江肯定有些看法，你不去給胡書記說說？”

　　“這個時候，已經8點過了，合適嗎？”趙德正意識到，自己還坐在屋里，是有點那啥，不太恰當。

　　“哪個領導干部，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會睡得著？”趙無極之所以不太看好趙老爸，就是因為這些問題，他太不會思考了，既不會思考自己，也不會思考別人，更不會換位思考。

　　“好，我馬上去。”趙老爸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說著，從他的書房里翻出一小盒他珍藏著的茶葉放進公文包，匆匆出門而去。

　　看著老爸并不是空手出門，趙無極笑了。其實，趙老爸不是智商有問題，而是與趙無極一樣，不，應該是趙無極遺傳到了趙老爸的毛病，那就是情商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趙老爸對官場那一套，肯定也非常懂，否則，也不會由農業局副局長到局長再到副縣長，不過，過去這些職務算不上重要，考慮到趙老爸五十年代的中專學歷，算個人才，可以任用；但如果想進一步，僅僅靠那個“人才”光環是絕對不行的。

　　官位想“進一步”，做人就得“進一步”，做官意識更得“進一步”。譬如這個夜晚，胡永生可能接待了很多人，但他最想接待的人，說不定就是趙德正，因為趙德正是他點的將，或者，趙德正可能是其他人點的將，但在短期內，他也得依賴趙德正，同時也要依賴那個點趙德正將的人。

　　如果不是這樣，在市委討論盧江縣的格局中，胡永生就會否定由趙德正暫時負責縣政府工作的決定。因為，你叫人負責，哪怕是暫時的，最后都得有個說法，不可能退回原位。否則，那就是得罪人了。

　　胡永生確實是臨危受命。

　　他此前是省委辦公廳第一秘書處的處長，說穿了就是省委書記柳伯益的秘書，按照資歷，胡永生即便下放到梓州，也暫時不夠提市委黨委的職務，但如果平放到梓州，又帶有“貶”的意思。哪個一把手下的首席秘書下地方，都要升半格，譬如“市委辦公廳主任”，這就是最好的位置，雖然暫時可能不是常委，但只要領導還在位，基本上一兩年之后就成了“常委”。

　　政治路線一旦確定之后，干部就是決定因素。柳伯益與廖康達成一致，讓柳書記感覺不錯，但派誰去盧江坐陣卻成了一個問題。在梓州，除了何克禮外，柳伯益并沒有什么特別的關系，而何克禮也明確地向柳書記說，目前，梓州的老派人物比較多，而擁有新意識的干部又暫時挑不起大梁。因此，這書記的位置得從全省想辦法。

　　胡永生跟隨柳伯益已經有近十年的時間了，兩人既是上下級，又有如長輩與晚輩，關系十分密切。胡永生的最大優點是聰明、果斷、嚴密，而缺點是缺少主政一方的經驗，但盧江這個位置正好可以鍛煉一下胡永生。誰都知道胡永生是救火隊員，只要把盧江穩定下來，胡永生就是首功，而他的“果斷”與“嚴密”兩大優勢，正好用來做這件事情。至于治理一個地方的那種經驗，則只有慢慢積累了。

　　或者，換句話說，即便胡永生缺少主政一方的經驗，但只要他在半年左右的時間以自己的“果斷”和“嚴密”將盧江按平，就算功德圓滿，因為這段時間，他缺乏經驗的弊病會被他“果斷”的光芒給遮掩起來。

　　結果，對胡永生有益無損。

　　至于縣政府讓趙德正暫時負責，是因為何克禮準備調一個人來當縣長，準備啟用趙德正同志擔任副書記兼任常務副縣長，此外，李江林也進入了何克禮的視野，將被任命為常委、副縣長。

　　這是胡永生第一次到盧江，下午下班后，他在駕駛員的陪同下回到招待所，簡單地吃過晚飯后，開始看新聞聯播。對于政治人物來說，這個節目是每天必看的。或者，有條件的會將其錄下來，反復觀看。

　　看新聞聯播之中，就有人來找他了，他以為是趙德正來了，結果是組織部長張家康。根據省廳專案組掌握的證據，也是參與了唐保安買官賣官一事的，不過，其介入的程度不是很深。本著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則，準備把張家康安排到政協，擔任一名副主席，算是小小的懲戒。

　　張家康并不知道自己上了黑名單，因此，他在匯報中大談盧江的組織工作，隱約表示自己曾抵制過很多不正常的打招呼的行為。

　　“尼媒，沒給你上供，你當然要抵制啦。”胡永生腹誹了一句，但末了還是肯定了盧江縣的組織工作：“盧江的干部基本面還是好的，縣委組織部為此做了很多工作，我感到十分欣慰。”

　　本來，胡永生想敲打張家康兩句，但最終也沒說出口。要敲打，也要敲打那些雖有錯誤但能知悔改的人，像張家康這種人，絲毫沒有醒悟，更不要說悔悟。他以為組織上不知道他的事啊，真要讓別人不知道，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張家康走后，前來拜訪的是縣委副書記兼工委書記劉友志。劉友志也是屬于蔡國安一伙，而且在倒賣國家計劃物資方面的問題比較嚴重，但這人并不是很貪，或者說他被別人賣了，雖然倒賣物資很多，但他個人從中并沒得到多少利益。因此，這個人也是屬于要拿下的，計劃放到人大去擔任一個副主任。

　　只是，讓胡永生大出意外的是，劉友志并不是來匯報工作的，而是來“檢討”的，其中就檢討到他頂不住別人說情，私下里批了一些物資出去，他愿意把所得的4萬余元臟款交給組織。

　　“友志同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放心，組織會考慮你這個態度的。”胡永生還是有些感慨。尼媒，在官場上，要把自己的錯誤或犯罪事實坦承出來，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呢。

　　也因為這個因素，劉友志最后雖然也去了縣人大，卻是排名第一的副主任，算得上沒有貶斥，體面地退居到二線，直到退休。

　　在人大和政協，雖然沒有“常務”的說法，但排名第一的副主任或副主席，一般都分管機關、干部與財務這類重要事務，手上是很有權力的，基本上也算得上是“常務”了。

　　終于，趙德正同志姍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