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剛到,聶雨就出現在李源診室門口。
許是怕李源跑了…
她想多了,李源爽利的跟她出門,一起去了軋鋼廠的干部樓。
聶副廠長家,顯然不止有一座四合院。
聶遠超、李翠云兩口子真的被聶雨給拽了回來,李源進門后,就被兩口子四只眼盯著。
聶雨蹲在地上給李源找了雙新拖鞋換上,客廳鋪設了地毯。
來自聶遠超的負面情緒+299!
來自李翠云的負面情緒+199!
聶雨還沒給他們拿過拖鞋…
李源進門問候道:“聶副廠長好,李主編好。”
微鞠躬后直起身,他神情清朗的笑道:“小雨太仁義了,臨去港島前還非要請我做客,叨擾聶副廠長和李主編了。”
聶雨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猛然回頭兇巴巴警告道:“我不是你姐們兒哥們兒,你少來這套!”
來自聶遠超的負面情緒+66!
李源反警告:“差不多得了啊,馬上是去港島見大世面的人了,還跟我斤斤計較。”
聶雨耍賴,踮著腳小臉往李源臉上靠近兇:“我就計較,我就計較!怎么樣?”
來自聶遠超的負面情緒+488!!
來自李翠云的負面情緒+388!
李源嫌棄的后退:“算你贏了。”
聶雨“噗嗤”一下,得意的笑出聲來,小臉一揚,傲嬌道:“這還差不多。”
回過頭來,就看到她爹媽都是一副死人…都是吃了死蒼蠅一般的臉色。聶雨一下不好意思了,上前告狀道:“媽,您看李源多討厭。明明知道我明天就要去港島了,還裝模作樣的想拿我當姐們兒!”
李翠云輕輕呼出口氣,心里暗勸自己別動怒,明兒姑娘去了港島,萬事也就太平了,她抿嘴笑道:“都是新時代的革掵青年,你們有自己的想法、志向,我們又不是封建大家長,可管不著。我看小李同志表現的很好,灑脫干練,沒有哭哭啼啼扭扭捏捏的。”
聶雨俏臉一紅,嗔道:“李翠云同志,誰哭哭啼啼扭扭捏捏了?我請李源來,就是想讓你們見見他。往后我給家里寫信,萬一想給他寫信了,告訴他一些港島的事,你們也好幫我轉交給他。他給我寫的信,伱們也幫我寄一下。這是革掵同志間的友誼,哪里就扭扭捏捏了?”
又轉頭對聶遠超道:“爸爸,您是李源的上級的上級的上級,他是我的…好朋友,您也算是他的長輩。以后…是不是應該多照顧他一些?”
看著女兒說到最后都眼淚花花了,聶遠超心如刀絞,一手養大寵大的閨女,臨出遠門前,卻對一個王八小子這么牽腸掛肚,關懷掛念之情遠勝老父親,聶遠超心里的滋味就別提了。
偏偏,明天聶雨就要去港島了,這個時候她有一萬個要求都得先答應下來再說。
聶遠超努力維持著城府不破,面帶微笑道:“你放心,我…會的。”
來自聶遠超的負面情緒+388,+488,+588!!
李源頭都大了,這他么都叫什么事兒…
看向聶雨,見她臉撇向一側抹淚,要說不感動是假的。
但他有他的人生選擇…
心里轉了轉,李源微笑道:“小雨,我就一醫生,能有什么事讓副廠長同志照顧?聶副廠長在工人群眾中是出了名兒的低調、務實、公正,你可別讓他對我格外照顧。我也想低調安穩點,好好提升醫術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時已經有很多人沒病也跑來湊熱鬧,煩不勝煩。真要讓人知道我還有聶副廠長當靠山,那不更沒了清靜?”
聶雨頓時醒悟過來,煩惱道:“是,那些不要臉…那些人真煩人,你都不想見她們,還每天去找你。”
看到這,聶遠超和李翠云心里算是徹底有數了。
敢情這位,是真沒想過攀龍附鳳啊。
這么明晃晃的哄小孩兒呢,還巴不得撇清干系!
可李源這樣反倒激起了兩人心里的不忿,他們家閨女有那么差嗎?
更何況小雨對他算得上一往情深了,先甭管其他,就這份心,難道一點不能感動這個農民出身的小子?
豈有此理!
李翠云給聶遠超使了個眼色后,招呼聶雨道:“小雨,你跟我到廚房來,我教你炒個簡單的家常菜。去了港島雖然那邊也有廚師,可萬一想吃媽媽炒的菜時,也能自己動手試一試。”
見聶雨一萬個不愿意,又道:“你還讓你爸爸照顧一下小李,先讓他們倆聊聊吧。”
聶雨噘著嘴道:“那好吧。”
等她和李翠云去了廚房,聶遠超拿起煙點上,還示意了下李源,李源客氣一笑,道:“謝謝您,我不抽煙。”
聶遠超放下煙盒,吸了口煙后,長長吐出一口后,看著李源淡淡道:“小雨很單純,不要傷害她。”
李源微笑道:“聶副廠長,小雨明天都要去港島了,我怎么可能傷害到她?”
聶遠超在煙灰缸上磕了磕煙灰,道:“總會有書信往來的時候。”
李源輕聲道:“我認為聶副廠長不需要多慮,和一個無趣的中醫醫生相比,港島的精彩世界,肯定更有吸引力。”
聶遠超不信:“我相信自己的女兒…你真的從來沒有動過一點心思?”
李源知道他說的不是去港島的事,而是感情。
他想了想道:“還真有過,我也不是草石心腸,小雨這樣待我,又怎么可能不感動?我甚至還寫了一封信,但思之再三,還是選擇不能耽擱小雨,她會有豐富多彩的人生的,而我也更希望過自己普通平凡的生活…
既然您不放心我,這封信我交給您,您收著吧。”
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折疊了一次的紙箋。
聶遠超眉頭微皺,接過紙箋打開后看了起來,先是目光淡然,甚至輕視,可看完后,一下反應了過來,目光瞬間凌厲的瞪向李源。
好一個有心機的年輕人!
李源將這封信交到他手里,兩人一旦翻臉,只要李源尋到機會再讓聶雨知道此事,那聶家就得炸鍋!
即便那個時候聶雨已經不再喜歡李源了,可女孩子也絕對無法原諒她這個父親,將初戀情人寫給她的信攔截私藏起來,害她度過那么多流淚的日子。
誅心比殺人更狠!
聶遠超皺眉冷聲道:“你以為這樣就能算計到我?”
來自聶遠超的負面情緒+888!!
是不是越是硬茬子,負面情緒值來的就越猛?
李源搖了搖頭,面色平靜道:“聶副廠長,我只是一個小醫生,沒有想過從您這里得到任何好處,也不會去吃天上掉下的餡餅。我只想在京城,在離家近的地方平平靜靜的過好自己普通的人生,這過分么?
我不愿做一個您什么時候想提拔就提拔,想收拾就遠遠打發走的棋子,那會讓我很受傷害。
我的家人,都在這里。
所以我覺得,事情遠不需要到那個地步。”
這下,聶遠超臉色是真的變了,他眼中的震驚神色難掩,因為李源一語道破了他的打算。
先破格提拔李源,也讓去港島的女兒放心。
而一旦李源沾了聶家的便宜、好處,失去了那份純粹,想來遠隔萬里之外的聶雨心里很快就能放下。
花花世界,到處是高樓大廈,到處是豪華汽車,燈紅酒綠下,怎么可能還記得一個吃窩窩頭的土包子?
然后再把李源調派出去,支援外地醫療建設,譬如大西北就很不錯,那里很缺醫生,級別上再提一兩級都無妨。
打發的遠遠的,眼不見為凈!
李源級別上升了,將來的前途也很光明,并不算壞事。
但他沒想到,李源這樣一個年輕人,居然會看破他的算計!!
第一次,聶遠超心里生出些許重視的感覺來。
審視稍許后,看著李源的模樣,又想了想他今天的表現和對策,聶遠超心里一嘆。
真想對付,自然有的是法子,但難免弄的風風雨雨。
這小子看著就不像任勞任怨老實服從的主兒…
再者,李源說的也對,事情遠沒到那個地步,所以大可不必如此…
他看著李源淡淡道:“年紀不大,心思倒重。等小雨去了港島,我還有必要拿你當什么棋子嗎?放下心思,安心工作吧。”
這一次,沒了負面情緒值…
李源笑的輕松了許多,至少眼下問題不大了,見聶遠超將紙箋又遞了過來,他忙道:“聶副廠長,您收著就好。我也沒地兒放,萬一從口袋里掉出來,再讓小雨撿到后看了多想就不好了。”
聶遠超:“…”
來自聶遠超的負面情緒值+80,+80,+80…
一頓很客氣,又帶著淡淡傷感的午飯后,聶雨送李源下樓。
看著李源將自行車打開騎了上去要走的樣子,她忍不住問道:“你就沒什么話對我說嗎?”
李源看向她,想了想,正要開口,聶雨怒道:“不許說一路順風和祝你平安!”
李源呵呵一笑道:“想得美!我是想說,聶雨同志,我們才二十歲,還很年輕。我們的余生還有很久很久,有大把的光陰,所以一定會有重逢的那天。請不要難過,也不要悲傷。我堅信,你我都會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綻放出絢爛的光彩的。再見!”
聶雨還是沒滿意,道:“就要離別了,咱們是革掵同志,不擁抱一下送別?”
李源哈哈笑道:“既然是革掵同志,又何必拘泥形勢?”又壓低聲音道:“我怕擁抱后,你還要我親你一下…那就糟了!!”
說罷,一踩腳蹬,“嗖”的一下跑沒了。
來自聶雨的負面情緒值+666!
知道了還跑?!
聶雨在后面面紅耳赤的跺腳氣罵道:“呸!你想得美!!李源,你給我等著瞧,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小雨,保重啊!”
一道聲音遙遙傳來,人卻已無蹤跡…
聶家陽臺上,李翠云收回目光,又看了看手里的紙箋,扯了扯嘴角道:“早知道是這樣的孩子,不送小雨去港島也行。”
聶遠超搖頭道:“人家壓根就沒這個心思…”
李翠云沒好氣道:“沒心思能寫出這樣的信?老聶,這個年輕人太有心機,為防萬一,還是組織關懷讓他早點成親的好。這樣,小雨也就死了心了。”
聶遠超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不過,也不能著急,慢慢打算。”
說完,他的目光又落在李翠云手上的紙箋上,哼了聲。
倒是李翠云,目光有些異彩的看著紙箋。
這哪里是一封信,分明是一首離別情詩!
那天的云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
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為注定那么少。
風兒,吹著白云飄你到哪里去了想你的時候我抬頭微笑你知道不知道 這樣的一首詩,落到情竇初開又即將離別的女孩子手里,是真能要人命的。
不要以為這個時候所有的詩歌都帶有革掵色彩,一樣有抒發情感的。
君不見:我失驕楊君失柳…
要再過上七八年,文化界才會狂風大作。
李翠云心里一嘆,若不是真的喜歡到極點,又怎么會寫出這樣感人的詩作…
念及此,居然很有幾分難受。
她頓了頓,對聶遠超道:“老聶,這孩子也是有心的,還那么懂事。以后,你就不要針對他了,本來就是出身苦很不容易的農民孩子。能做到這一步,真的不容易了。”
聶遠超緩緩點頭道:“我知道,沒想怎么著。”
他只是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又不是惡人。
下午下班后,李源和趙葉紅騎車并行。
趙葉紅問道:“下午一直忙,沒顧上問,去聶家事情都解決了?”
李源笑道:“解決了。”
他突然發現了金手指的另一個用處,可以在某種程度來,測試出誰對他不懷好心!
趙葉紅不是啰嗦的人,也不會因為是李源的師父就過多干涉他的生活,只叮囑了句:“還是早點找個對象結婚,省得老被人惦記著。”
回到孫家,跟著趙云正又練習了兩個小時的針灸,通過在自己身上,或者在趙云正身上刺穴位,親身體驗式的教學。
就憑這一點,中醫也很難大規模的推廣開。
哪個先生愿意讓幾十上百個弟子在身上亂插?
更何況,還有一些隱秘穴位,涉及男女不便。
譬如膻中穴,有改善胸悶胸郁、寬胸利膈,甚至可紓解哮病(支氣管性哮喘)。
這么重要的穴位,總得好好教吧?
可女弟子沒法教…
兩個小時,趙云正到底上了年紀,撐不住高強度教學回去歇下了。
李源去堂屋吃晚飯,孫達勸道:“小李,要不隔天來一回?老爺子到底有了春秋,別累倒了。”
李源正要點頭答應,趙葉紅卻搖頭道:“別多事,爸爸累歸累,但心里痛快。能遇到源子這樣的學生,對他來說是件大好事。再說,最多再教上兩個月,估計就沒什么教的了。剩下的,就靠平時多用,多練。吃飯吧。”
李源不吭聲了,看似細嚼慢咽但實則速度不慢,將兩盤菜并四個饅頭吃完。
孫月香笑呵呵的去洗碗筷,李源謝過后,就見孫達拿出了一張票據,遞給他道:“這是張大慶給的,收下吧。”
李源接過一看,樂道:“喲,手表票啊。可惜,我拿上沒什么用,又買不起。孫叔,您留著使吧。”
孫達氣笑道:“我貪你的東西?”
趙葉紅則道:“先從家里拿錢買下,回頭有錢了再還我。”
李源笑呵呵的搖頭道:“不是跟您客氣,暫時真沒用。”
趙葉紅不耐煩的搖頭道:“不要說那么多沒用的,有這功夫回去多治幾個病人,多練練針灸。以后醫術提上去了,還怕掙不到診金?行了,拿上票和錢,趕緊回去吧。晚了路不好走,遇到巡防員還得啰嗦幾句。”
孫達轉身進屋拿了一沓大黑十出來,嘲笑道:“非得挨一頓教訓才老實?”
李源嘿嘿一笑,接過票和錢后,就告辭了。
是自己矯情了,師徒母子,確實不必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