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空,寶霄宮。
朱門寶戶,綠窗新閣。遠遠望去,從正中央大殿上升騰起一道煊赫偉岸的神光,其扶搖而上,浩浩蕩蕩,不可阻擋,與天上的日月星斗相連,于是一道道的光輝精華傾斜下來,落在殿前的玉階上,如云似霞,閃耀七彩,莫名的聲音中,隱隱甚至有不可思議的巨人在其中誕生,恍惚間睜開眼,有奮起之姿態。
在宮中,銀花燦然,金玉落葉,流霞驚而落,尾部拖曳出瑞氣霞彩,照徹四下,隱見一位女神,鳳冠霞帔,再往下是紅鸞服,眼瞳幽藍,眉心一點星斗之相,濯然其輝,她纖手抓著一個鎏金麒麟形熏爐,煙氣裊裊,模糊了精致的面容,看上去在沉思。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女神的聲音清冷中有一種銳利,在此界中,代表著神靈一系的寶霄宮上位可不是憑借什么正統,或者其他,而是以不可阻擋的殺伐力壓梵門和玄道才登位的。身為寶霄宮三位神君之一,她座下的神座下白骨如山。
這個時候,只聽腳步聲一響,滿空雷鳴,彼此交輝,寶霄宮中的三神君之一,神通最強的舜天神君大步走進來,他冕冠高服,面容剛毅威嚴,身后雷聲轟鳴,演化出千姿百態的敕令,蘊含著毀滅的威勢。
舜天神君大袖搖擺,徑直來到自己居中的神座上坐下,頂門上浮現出神鐘之相,鐘體上是細細密密的敕令垂落,祥云慶集,來往不斷,他一手握著大印,身上的氣機一緩一急,看上去并不平穩。
女性神靈看在眼中,眸中余光一瞥,若香山紅葉,翩然起舞,開口問道,“真言宗的人又找你了?”
“嗯。”
舜天神君點點頭,頂門慶云上的神鐘一響,一種靜靜幽幽卻又秩序森然的無形力量散開,護持上下,似乎在幫助自己撫平心情,道,“他們最近一直有人來,催的很緊啊。”
女性神靈聽了,握緊手中的鎏金麒麟形熏爐,煙氣自里面冒出,萬千生靈的吟唱傳響,禮贊神靈之聲,她整個人在光暈里,燦爛美麗,只是好看的細眉皺起,顯示出內心并不像外面這樣美好。原因并不復雜,因為界空之中的局勢真的讓人眼花繚亂。
首先,界空上浮,和傳說中的上界地仙界的部洲西牛賀洲開始融合,這個融合對寶霄宮所居的界空的影響是全方位的,以他們的境界修為和見識,只能隨波逐流。毫無疑問,隨波逐流,對他們這樣在此界空中金字塔頂端的人物來講,并不好受。
其次,也是最為主要的是,隨著界空融合,這個界空中有根腳的勢力們都能夠更輕松地聯系上橫在諸天中的巨無霸大勢力們了。也是因為這個,舜天神君等寶霄宮的神靈們也更清楚自己等人的處境。按照常理來講,他們應該和天庭一心,畢竟都是神靈,天生相近。舜天神君們心里也是這么期望的,可人生不如意,十之七八,偏偏是西牛賀洲上此時此刻是梵門占據絕對的統治地位,而天庭離得太遠,有點夠不到。
如今擺在舜天神君等人眼前的尷尬局面是,和他們同源,讓他們發自內心親近的天庭只能夠通訊聯系,無法提供太多的幫助。而此界空的梵門勢力大漲,不但在鯨吞他們寶霄宮的不少地盤和勢力,而且還不斷派出人來勸說寶霄宮上下皈依梵門。按照說客們的說法,梵門海納百川,包容并蓄,門中的神靈們也不在少數。寶霄宮要是皈依梵門,是大功一件,梵門的高層們絕不吝嗇賞賜,肯定助他們一飛沖天。梵門如今是蘿卜加大棒,不會容許寶霄宮拖延太久的。
叮咚,
正在此時,外面有一道瑞彩扶搖,徑直到了宮殿前,倏爾一斂,化為金符深箭,落入到一個鐫刻滿神紋的蓮花銅壺里。
叮咚,叮咚,
頃刻間,銅壺中的花紋閃亮,氤氤氳氳的煙氣彌漫出來,其色七彩,撲人口鼻。
“嗯?”
舜天神君手一招,銅壺中剛剛的來信的內容浮現出來,排列成一排排金燦燦的小字,落到兩個人的跟前,他掃了一眼,就坐直身子,目中精光四射,聲音沉沉地道,“你看。”
女性神靈把來信看完,手中的銅爐攥地更緊,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種寒意,道,“真言宗的話語強勢這么多,看來這次來人非同小可,是不是來自于西牛賀洲的梵門存在?”
“很有可能。”
舜天神君看著傳來的言語中看似平和實則霸道的韻味,用手扶了扶冕冠,然后才對女性神靈,道,“我們出去看一看便知。”
“走。”
兩位神靈簡單整理了下衣冠,往外走去,隨著兩個人的氣機浮現,整個寶霄宮如斯響應,不計其數的神紋閃耀,如突然間多了成千上萬的大日,煊赫燦然,光耀千古,不可阻擋。
轟隆隆,
整個寶霄宮里,響起漫天的神唱,舜天神君和女性神靈兩個人踱步走出,光明萬丈,前所未有的耀眼奪目。
“看來是寶霄宮的兩位神君知道我們來了。”
舜天神君和女性神君一出,氣象恢宏,很快就被正朝寶霄宮的梵門中人看在眼里,其中一人開口,聲音沉穩,絲絲縷縷的梵力交織,橫在左右,凝成星輪,映照出其人之相,廣額寬頰,身姿偉岸,金身琉璃,腳下若有龍影盤踞。
“是。”
原本真言寺的寺主之一的鳴音羅漢在此人面前,沒有往日的拿捏所有,而是略顯恭敬,道,“降龍尊者,現在在寶霄宮中的應該是舜天神君和火娥神君。”
由不得他不恭敬,畢竟看上去都是羅漢果位,可降龍羅漢可是佛祖正傳,本身法力高深,威猛霸道,連很多菩薩都比不上。這次又手持梵門至高存在的旨意,相當于拿著尚方寶劍,更是威勢無雙。
降龍羅漢手捏寶輪,踏龍而行,身側自有光明普照,驅散黑暗,他眸子金黃,不染塵埃,一看就不是世俗之眼,能夠洞察所有,似用一種莫名的語調重逢了一遍,道,“舜天神君和火娥神君。”
轟隆,
話語落下,似乎冥冥之中,出現一只無形的大手,撥開云氣,驚散煙霞,降龍羅漢等一行人憑空出現在舜天神君和火娥神君的視野中。
轟隆隆,
在一瞬間,舜天神君和火娥神君的面前,似乎出現一個梵國,稀稀疏疏的琉璃玉光垂下,恍若蓮花開,里面有高大偉岸的建筑,用最盛光曜七寶威嚴。凡是所見,俱是大放光明,其形如輪,得大圓滿之意。只有置身其中,就能夠超脫紅塵苦海,生死之難,有大自在,大逍遙,大壯觀。
叮咚,叮咚,叮咚,
梵國高舉,妙音橫生,隱隱的,每一個音符都在兩個神君靈臺中激蕩,難以形容的檀金色延伸過來,仿佛要把兩個人引入佛國。
正在舜天神君和火娥神君兩個人似有迷醉之時,突然間,兩個人背后的寶霄宮中傳來一聲鐘響,很沉,似有青天之重,緊接著,眼前真有青天降臨,日月星斗托舉出一座神殿,真的是金光萬道,瑞彩千條,南天門外,兩邊擺數十員鎮天元帥,一員員頂梁靠柱,持銑擁旄;四下列十數個金甲神人,一個個執戟懸鞭,持刀仗劍。外廂猶可,入內驚人:里壁廂有幾根大柱,柱上纏繞著金鱗耀日赤須龍;又有幾座長橋,橋上盤旋著彩羽凌空丹頂鳳。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霧蒙蒙遮斗口。
咚!咚!
再往里,甚至是三十三座天宮,每一座巍峨壯觀,有不可思議的神靈坐鎮。
靈霄寶殿!
當天宮最里面的宮殿虛影浮現出來,即使只是一個虛影,即使只是隱隱約約的字體,但只要出現,就有一種貫通諸天萬界的無上偉力,剛才的梵國在這樣的偉力面前,也如同美麗的泡沫一般,很快消散。
梵國一破滅,火娥神君馬上從異相中驚醒過來,她美眸中幽藍更深,似有霹靂驚空,聲音猶如冬日枝頭上的雪,和身側的舜天神君說話道,“真是上界之人,委實霸道。”
聲音不大,蘊含著少許怒意,更多的是警惕。
在以前,雖然知道上界之人有的能夠降臨后,界空之中,他們這樣的土著很難再跟原來那樣處于金字塔最頂端,生殺予奪,無所不能,會受到制約甚至壓制,可真正碰到,見識到上界修士的強大又莫測的手段,才真正有了直觀的印象。那是一種全方位的強大,不只是力量,而是眼光、見識、積累,等等等等,所有一切,匯聚在一起,形成的高高在上的俯視。
舜天神君微不可查地點點頭,頂門上神光更盛,上面托舉的神鐘上的花紋敕令加速流轉,蘊含著難以形容的秩序之力,他神情沉穩,大袖一擺,繼續向前,道,“我們這次好好見識一番。”
界空,西南隅。多有沙洲,淺灘,礁石,間隙中是幽幽深深的水,不知名的禽鳥落在上面,猩紅如血的眼睛,濃郁似墨的鐵翼,能夠撕裂獅虎的利爪,特別是叫聲,凄厲中有一種猿啼,只一聽,就讓人頭皮發麻,似乎被無數的鬼魂纏上,噩夢不斷。而隨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惡濁匯聚過來,黑壓壓的,鋪天蓋地,和當地惡劣的環境,可怕的生物融合,形成一片魔域,散發著污穢所有的力量。
在這一片污濁的中央,是一片魔宮,高柱矗立,上頂穹頂上勾勒的壁畫,下沉圈圈層層的魔紋,不計其數的經文激射,字字似虛似實,非虛非實,講述人心之復雜,多變,以及里面所蘊含的邪惡。在最為宏偉的魔宮里,心魔經正冉冉展開,每一個字浮出來,照耀四下,扭曲變形,李元豐的一道心魔之主的影子睜開眼,看向外面。
“天變。”
李元豐抬起頭,看向極天上,除了他,很少有人能夠看到,在極高無窮的天上,一道又一道的驚虹從更高維度的時空中墜落下來,撕裂時空,把西牛賀洲乃至于地仙界的規則宣泄開來,正用一種看上去極為緩慢實則快得驚人的速度吞噬融合這一界空的規則。按照這個趨勢,這個界空的規則遲早會被同化。
在這個過程中,李元豐能夠感應到,自己現在的這個心魔之主的影子的力量在不斷提升。當然了,這不是什么修煉提升,而是此界空中的規則被西牛賀洲乃至于地仙界的規則吞噬同化融合,能夠承載越來越多的力量,心魔之主的力量自然提高到與之對應。如果當有一日,界空完全融合,力量甚至能夠提到上境層次。
“倒是秦云衣等人,”
李元豐挑了挑眉,他能夠突破觀自在和彌勒梵主的阻攔把天魔們送入此界空已經實屬不易,自然不能再有余力將之引入這一片魔宮。秦云衣等人落在這一界空的什么地方,就看他們各自的運勢如何了。要是運氣不好,恐怕是得吃點苦頭。不過他挑選的人都是天魔,每個都變化萬千,神通不凡,只要運氣別太差,也不會有生命危險。如果順利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能夠受到自己牽引,尋來此地。
在來的天魔中,李元豐最是看重秦云衣,一方面,秦云衣跟隨自己最久。另一方面,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方面,秦云衣不是尋常的天魔,她是李元豐在人間界中從魔性魔種魔靈一步步培養出來的,真的是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歷程。這樣的經歷,非同凡響。畢竟在天地間,天魔的誕生并不容易,稱得上非常非常少,而魔性和魔種就要比天魔多太多太多了。有第一個秦云衣,說不得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天魔越多,他的心魔之主的勢力越大,心魔道會滾雪球般提升。
“梵門的人,”
當梵門的降龍羅漢和寶霄宮的兩位神君見面之時,氣機沖霄,打斷了李元豐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