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哞哞”
銀月似鉤,清輝如水,兩邊欄中的青牯逐漸躁動起來,蹄子不停磨蹭地面,似乎在躲避什么東西,一頭脾氣火爆的公牛直接發起狂來,用角‘哐哐’地撞擊欄門。
“誰人在弄鬼?”
那笑聲清亮,似在每個人耳邊響起,四周卻不見蹤跡,顯然笑聲主人武功極高,能用內力把聲音從遠處傳來,而聽其音色,還是個年輕姑娘。
“江湖上有這份功力,且為女兒身的…”
狄白鷹心中出現了兩三個名字,他看向張玉,冷笑道:“你請了哪位朋友過來,還不肯讓她現身嗎?”
張玉面靜如湖,心中也正疑惑,何方高手在此現身,聲音如此嬌媚,肯定不是東方姑娘,也不像任大小姐的做派,自己認識的女高手,有可能在這種情形下出手的,就只有她們了。
“嗤嗤”
“刷刷!”
“呱呱”
黑暗中響起窸窸窣窣之聲,兩邊牛欄里的五六頭青牯,先后倒在地上,四蹄朝天,抽搐不止,幾聲哀嚎過后,徹底斷了氣息。
“呱!”
渾身長滿鼓包的赤色蟾蜍,蹲在牛頭上,金黃色眼珠子,直勾勾望著前方,幾十只蟾蜍,蹦蹦跳跳,翻過橫在身前的青牯,出了牛欄,朝狄白鷹、唐梟而去。
“好多毒蟲,莽牯嶺怎么會有這么多毒蟲?”
“它們好像是受人驅使,沖我們來的。”
只是瞬間,數百只毒蟲,仿佛從地下冒出來的一般,由四面八方,圍困過來。
定睛看去,其中少數為蠱蟲,經過豢養,多數還是莽牯嶺的普通毒蟲,平時不會主動攻擊人,此時卻兇暴異常,聚集在一起,連身體特征都有了細微變化。
狄白鷹臉色陰沉,心中暗道:“火蟾蜍、銀紋蜈蚣、金環蛇、紫針蝎…是她來了!”
那銀鈴般的笑聲再次響起,這次倒是聽出了方位,眾人往坡下看去,黑夜里那道身影由遠而近,輪廓清晰起來,竟然是個苗人女子,穿戴銀飾,行走起來,環佩叮當。
她個子不高,年齡不大,相貌嬌美,舉止儀態卻頗為豪氣。
狄白鷹拱手道:“藍教主,數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女子笑道:“我自然很好,狄堂主,看你也是風采依舊呀。”
“聽聞藍教主在云南納福,甚少到中原行走,今夜來莽牯嶺做甚?”
“來吃牛肉的,狄老先生信嗎?”
“老夫倒是希望藍教主只是來吃牛肉的,但…明顯不是!”
狄白鷹環顧四周,那些毒蟲停了下來,如同排兵布陣般,將自己這些人圍成了個圓圈,而可怖的是,莽牯嶺上本土毒蟲像趕集般,還在增加,越聚越多。
藍鳳凰笑道:“恭喜啊,你猜對了。”
唐梟眉頭緊皺,他聽過五毒教藍鳳凰的名頭,但未曾共事過,只當她是尋常附屬門派之主,如長鯨島、天河幫、百草門一般,地位還略低于自己,豈能容她如此放肆。
“藍鳳凰,你出手攪擾護法堂執行教規,莫非也有反叛之心?還不快撤走這些惡心玩意兒,不然的話,待我們稟上黑木崖,神教大軍殺到云南,搗毀五毒教,你也難逃一死!”
“癩蛤蟆打哈切,好大的口氣哦!”
“你說誰是癩蛤蟆?”
藍鳳凰輕笑一聲,沒再理會唐梟,轉身走向那四人,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但很快恍然大悟,她笑吟吟地拱手施禮。
“藍鳳凰拜見曲右使!”
曲洋還禮道:“藍教主客氣,我已成了神教叛徒,不敢當右使之稱。”
“日月無情,小人當道,不當右使也無妨,曲老先生,你的事我都知道,是非自在人心,今后無論何時,只要你來云南,都是五仙教的貴客,誰也動不得你們一個手指頭。”
曲洋拱手道:“多謝藍教主美意。”
“你就是張公子了?在下藍鳳凰,云南五仙教教主,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張玉見她與狄白鷹不對付,又與曲洋交好,正逢此危難之時現身,怎么也算個助力,頓時客氣了三分,拱手施禮道:“張玉見過藍教主。”
藍鳳凰走至他身前,笑著問道:“張公子今年貴庚?”
張玉微愣,還是答道:“二十有一。”
“哦,那你比我大了半歲,按照我們苗寨習俗,我該稱你一聲張大哥,張大哥,你喊我藍教主太見外了,就叫我藍妹妹吧。”
“藍…妹妹。”
“唉,張大哥。”
藍鳳凰笑著應答,她聲音嬌柔婉轉,蕩人心魄,偏偏舉止自然,氣度豪爽,識人者不會覺得其輕賤,反而看出其天性透著淳樸自然,還有幾分恰到好處的狡黠靈動。
唐梟素來嫉恨張玉,將兩人相見如故,忍不住出言嘲弄。
“你們哥啊,妹啊的,叫個不停,要不干脆找個沒人的地方親熱一番?省得在此丟人現眼。哈哈哈…”
藍鳳凰頭也不回,袖子朝后甩動,銀光飛出,唐梟正大笑著,瞳孔忽然放大,只見一只六足銀甲蟲,揮舞兩只前螯,朝自己嘴巴撲來,來速極快,他只來得及合攏嘴巴,卻未及移動身形了。
“啪!”
一只手掌,擦著唐梟臉龐而過,握住那只銀甲蟲,在螯鉗碰到掌心瞬間,推動內力,將其震成齏粉。
“多謝堂主出手相救!”唐梟一陣后怕。
狄白鷹眉頭微皺,攤開手心,一滴黑血被逼了出來。
“好歹毒的妖女啊…”
唐梟話說一半,卻是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了,愈發小心地戒備周邊那些毒蟲,他已然明白,云南五毒教并非浪得虛名,藍鳳凰的毒蟲,就連狄堂主也得小心應對,稍不留神,任你武功再高,也得成了諸般毒蟲的養料。
總算暫時清凈了。
藍鳳凰近前兩步,幾乎與張玉挨著了,她踮起腳尖,伸出手來,袖子滑落,露出蓮藕般的玉腕,兩只銀釧順著滑落下去。
“張大哥,你先別動!”
田伯光見狀,心中無比羨慕,暗道:“早聽說苗疆女子敢愛敢恨,果然名不虛傳,才一見面,就敢摸男人臉蛋,乖乖,真是了不得。”
藍鳳凰的手指,不出意料地落到了張玉耳鬢。
兩人四目相對。
曲洋連忙轉身,并捂住非煙的眼睛。
藍鳳凰出身苗疆,素來神秘,中原人視為異域外族,心中難免存有芥蒂,即使為她美貌所吸引,因忌憚放毒蟲的手段,也不敢稍加親近,除了個任大小姐外,她在中原就沒有交到過第二個朋友。
她盯著‘麻臉漢子’,心中暗道:“我召來滿地毒蟲,又用銀瓢蟲傷了狄白鷹,他該知道利害的,我與他初次相見,竟然躲也不躲,面無異色。”
“你為何不躲?”
“因為不怕。”
“張大哥,你真不怕我放毒蟲嗎?”
“藍妹妹不會這樣做的。”
藍鳳凰輕輕一笑,手指在他耳鬢之后,尋了個間隙,輕輕揭開整張假面。
那張坑坑洼洼的麻子臉,頓時消失了。
換成了一張極俊美的臉,竟像畫上去的般。桃花眼、弦月眉,神采飛揚,五官布列,如天生星斗運行,不偏不倚,組合起來,又是一張道圖,暗藏氣韻。
藍鳳凰先是微愣,隨即雙頰各飛上一朵紅云,她笑著仰起頭道。
“張大哥,我們苗寨,有個流傳已久的神話。”
“修成精怪的狐貍,會借用人皮,點墨涂丹,繪成美人模樣。”
“你不會就是修煉成精的狐貍吧?”
張玉哈哈大笑,他知道自己模樣生得好,但從未被這般直白地夸過,尤其還是這么個千嬌百媚、武功高強的大美人。
這種感覺,倒是蠻不錯的!
曲非煙聞言,躲過曲洋手掌,側身悄悄去看張美人。
“藍妹妹,今夜月色甚佳,你看我的影子,像是狐貍嗎?”
藍鳳凰真地低頭尋去,笑道:“不像是狐貍的。”
田伯光嘆了口氣,暗道老天爺真不公平,憑什么自己就只能當淫賊,張玉走到哪里,都有相貌才品絕佳的女子傾慕,主動往上貼。
“我明明也不差嘛!”
狄白鷹見兩人說起話來,沒完沒了,仗著有毒蟲,絲毫不把自己這些人放在眼里,他再深的城府,也激起了幾分火氣。
“藍教主,你的私房話,講完沒有?”
藍鳳凰依依不舍地將目光,從張玉身上挪開,轉身看向狄白鷹。
“藍教主,老夫只問一句話,今日之事,你非管不可嗎?”
“我和他既已兄妹相稱,按照苗疆的規矩,兄長之事,就是小妹之事。”
“看來你早鐵了心,要與日月神教為敵,與東方教主為敵!”
狄白鷹冷笑一聲,他才不信什么‘哥哥、妹妹’的鬼話,自己等人行蹤隱秘,藍鳳凰又非神教中人,如何能找到莽牯嶺左家莊,還未見面,就召來毒蟲圍了自己這些人,顯然是早有預謀。
她身后還有人,必定是受人指派來救曲洋的。
方才那番花癡做派,只是為了掩人耳目,隱藏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與東方教主為敵,藍鳳凰當然不敢,只是狄堂主,你應該還代表不了日月神教,更代表不了東方教主。”
藍鳳凰緩步走到毒蟲圈外,與狄白鷹隔著七八步距離,相對而望,輕笑一聲。
“今夜,誰敢為難兄長,我就讓他當蟲子養料。”
狄白鷹忌憚五毒教主的實力,藍鳳凰一人,可頂千軍萬馬,若是硬橋硬馬拼殺起來,自己大概率也能擊敗藍鳳凰、張玉,只是要付出的代價,定然十分慘重,自己也無法獲得‘宮商二十八友’的名冊。
他思量片刻,抽出腰間寬劍,定聲道:“只要曲洋交出那樣東西,老夫可以放你們離開,如若不然,就看是你的蟲子先毒死狄某,還是我先把你們斬于黃泉劍下。”
狄白鷹乃是實打實的先天境大高手,內功醇厚,劍法超群,在日月神教本部為數不多的先天境高手里,也屬于強者之列,因此才能坐鎮護法堂,屹立十余年不倒。
他的威脅,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打就打嘛,我正想活動活動筋骨了!”
藍鳳凰輕笑著,從腰間取出一只撥浪鼓,左右轉動,‘咚咚’兩聲,旁人聽見,只覺尋常,那些毒蟲卻如聞霹靂雷霆,開始變得狂躁起來,窸窸窣窣向前爬動。
“藍鳳凰,竟然你不知死活,那老夫就來領教一下你的苗疆武功吧。”
狄白鷹揚起長劍,所站之處,風塵涌動,真氣逐漸朝匯聚在黃泉劍上,氣勢十分駭人。
“此人實力,應該能入一流高手強者之列。”
張玉見狀,不禁心生驚訝。
狄白鷹這個先天境,來得無比扎實,絕非岳不群那樣的藥罐子、虛架子、死要面子,可以相提并論的。
自己后天境大圓滿,離先天只一線之隔,修煉的又是北冥神功,還有紫薇神劍、玄奇劍匣相助,按說越級挑戰并非難事,只是后天先天,對于所有登堂入室的武者來說,都是一道鴻溝。
半步之差,相距甚遠。
“等等!”
張玉看向曲洋,見他放下非煙,緩步走到藍鳳凰身旁。
“藍教主,多謝你為曲某之事,耗費心力,只是…我實在不想再有朋友,因為我而流血了,還請見諒。”
藍鳳凰讓開半步,點頭道:“曲先生,如何處置,你自便即可,只需知道,今夜有我藍鳳凰在,誰也不能為難你和張大哥!”
曲洋再次拱手謝過,從懷中取出一支鐵簫,扔了過去。
“啪!”
狄白鷹伸手接住鐵簫,頗具分量。
“狄堂主,宮商二十八友的名冊,就刻在鐵簫內側,你破開即可得之,望你信守諾言,放我們離開。”
唐梟懷疑道:“堂主,也不知他所說真假,我們要不先看看再說?”
藍鳳凰不耐煩道:“狄白鷹,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連我個外人都不如,曲先生是什么人,你還不知道?日月神教,如果只剩一個君子,那也該是他。”
狄白鷹把鐵簫豎起來,瞇著眼看去,果然有幾個銘字,刻在內壁,像是人名。
他倒不好當場破開,強力所至,定會損傷銘文,需得尋個高手匠人,精細處之,方能周全。
“曲先生、張大哥,我們走!”
藍鳳凰也不搭理狄白鷹,走在最前面,一行人就此離開了左家莊。
還未走出三四里,忽然見坡下兩股火光,迎了上來,正是云雨壇、清風寨兩支人馬,最前面的是蘇七七與趙夏,她們后面跟著那個借尿遁離席的黑沙幫主李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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