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頭兩年這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齊東強畢竟是自小長在城里的孩子,戀愛的激 情很快就被艱苦的鄉村生活磨沒了,再加上齊東強家里不止一次的來信慫恿他回城,夫妻二人難免吵架拌嘴。
本來日子吵吵鬧鬧過去也就過去了,可前年國家恢復高考,齊東強動起了高考的念頭,劉家慧知道了兩人又是一頓吵鬧,這回兩人誰也不讓誰,都吵出了真火。
齊東強一氣之下偷偷回了城,劉家慧到城里去找他,他避而不見,托人給劉家慧帶話,說他要準備高考,不想跟她見面。
過了半年,劉家慧再去找他,家里人說齊東強考上了外省的大學,已經去上學了。
劉家慧性子剛烈,見齊東強鐵了心要拋妻棄子,一時想不開回到家里就喝了敵敵畏。
只留下兒子小柱兒孤苦伶仃的,寄居在他舅舅家。他舅舅家里五個孩子,條件也不太寬裕,自己家的孩子還養不起呢,哪里能管的了他,他舅舅舅媽有什么東西都是緊著自家的孩子,哪里能照顧的了他,所以小柱兒在老劉家也不受待見,平日里打罵沒少挨,饑一頓飽一頓的,有時候誰家見著小柱兒沒吃飯就會給他點吃的,這孩子也算是吃百家飯了。
原來如此。
“那小柱兒他爸就從來沒有找過小柱兒或者給帶過話?”何平忍不住問道。
“要不說這人就是個畜生呢,拋妻棄子也就算了,連他老婆死了都沒回來過,說不定早就忘了有小柱兒這么個兒子了,他巴不得呢。”馬冬梅憤恨的說道。
何平聽完也是氣不打一出來,真是個狗 日 的東西。
見何平和妻子一臉忿忿不平的樣子,韓兆國說道:“行了行了,飯好了,先吃飯吧,生這些閑氣有啥用。”
見兩口子準備吃飯,何平道:“兆國大哥,嫂子,你們先吃飯,我回去一趟,等會過來。”
婉拒了夫妻倆留飯的邀請,何平往家走去,路上想起小柱兒的事,仍是一臉的憤恨,別讓我見著這個畜生,見一次打一次。
生產隊說是一天三餉,可實際上除了秋收后公社或者大隊組織的集體勞動,比如挖水渠、修水庫這些工程,其余的時候隊員們都是各自回家吃飯或者帶飯的。
早上因為是先吃的飯沒覺得什么,中午放了工,何平獨自回到家去還得做飯就有些難受了,本來就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了,還得燒火做飯。
他娘的,越想越氣。
不吃了。
何平坐在屋外門口的石頭上,獨自生著悶氣。
小柱兒不知從哪竄了出來,瞪著倆大眼睛看著何平,那意思挺明顯,我餓了。
見著小柱兒,何平心里的氣消了大半,他想起韓兆國說的事,心疼的摸了摸小柱兒的腦袋。
小柱兒晃了晃腦袋,這大哥怎么老是動手動腳的,不就過來蹭點飯么。
和小柱兒配合著燒火做飯,有人幫忙是省了不少勁兒。
強行塞了一肚子的高粱米飯后,小柱兒又跑沒影了。
下午繼續勞動,還是背糞。
看著身邊陸續超車的婦女同志們,何平恨不能取而代之,畢竟人家兩人抬一筐,他是一人背一簍。
我太難了!
韓兆國照顧何平,看他細皮嫩肉的就知道以前沒干過什么體力活,所以每次都只給他裝多半筐,可架不住這次數多啊。
何平感覺自己這肩膀肯定已經被繩索勒出兩道深深的溝壑,到最后何平感覺自己已經快靈魂出竅了,全憑著信念在支撐著。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收工,何平拖著疲憊至極的身子挪回了家里。
長拖拖的躺在炕上,也不管衣服褲子臟不臟,他現在就想躺著。
門沒關,小柱兒走進來,何平連脖子都懶得轉,“餓了?等著吧,等我歇夠了咱再做飯。”
小柱兒從懷里掏出一捧東西。
“榛子?你從哪弄來的?”何平來了點興趣,總算見著點后世吃的東西。
“山上撿的。”小柱兒露出小虎牙,有點得意。
何平撿了一個用手捏了捏,還挺好開的。
“嗯~好吃!”
連著幾天吃高粱米、大白菜,連點油花都沒有,何平嘴里都快淡出鳥了,發出美味的感嘆。
小柱兒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一起吃。”
“嗯。”
小柱兒的到來給了何平一絲慰藉,也給了他動力。
既然已經來這兒,好歹得爭取活的更舒服些。
這不,又一天收工了之后,何平跑過來找老隊長訴苦。
沒錯,何平爭取活的更舒服些的方法就是跑過來訴苦,外加蹭飯,順便看看能不能蹭點東西回家。
“老隊長啊,你可不知道這幾天住那屋子給我凍得啊。還有那耗子,大半夜的就在我耳朵邊上竄,一點也不避人,膽兒賊肥…”
“這連吃多少天高粱米了,連點油花都不見,根本吃不飽飯。”
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何平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當然明白這點道理,有棗沒棗先打他兩桿子再說,管他能不能給點好處呢,我先哭為敬。
這幾天的勞動確實把何平折磨的夠嗆,回家之后也沒有那個力氣收拾,原本的細皮嫩肉早已不見蹤影,就剩下蓬頭垢面四個字。
以前城里來的知青都是住在老鄉家,雖然每天也跟著勞動,但最起碼還有人照應著,何平這種情況確實是有點艱苦。
抽完一根旱煙,尋思半天,老隊長說道:“這樣吧,給你派個看倉庫的工,去大隊倉庫守夜,一晚上兩分工。”
一旁的隊長老伴直咳嗽,給老隊長使眼色,老隊長假裝看不見。
何平聽完樂了,這賣慘果然有用,見隊長老伴的反應,這肯定是個好差事,樂得牙花子都呲出來了,“好,那我晚上就過去。”
“想著自己帶被褥。”
“好。對了,老隊長,我尋思著給家里寫封信,能不能用用辦公室,有燈照著看得清楚點。”
何平是給根桿就爬,正愁怎么給手機充電呢,這機會不就來了么。
老隊長遲疑了兩秒,“行吧,你小子給我省著點用,還有,去了別亂翻東西,丟東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隊長你就放心吧,我就寫封信。”
何平呲著牙花子出了門,隊長老伴忍不住埋怨道:“當家的,你怎么讓他去看倉庫了,小二咋整?”
老隊長皺著眉頭,“他去正好,省的老二老惦記著,那點出息,就不怕隊里的人說三道四。”
生產隊有幾間屋子,就是老隊長帶何平去取日用品的地方,其中一間是大隊的辦公室,還有幾間是隊里的倉庫,既是隊里開會的地方,也是儲存物資和農具的地方,為了防止有毛賊偷盜和耗子偷吃種子,隊里會派兩個男社員到倉庫值夜班,每人每天補助兩分工。
這是個輕巧活,大家伙都搶著干,本來按規矩是按抓鬮順序隊里的男社員輪流值班,后來連著因為社員睡覺遭了兩次賊,可晚上不讓社員睡覺也不行,畢竟第二天大家都得上工,于是老隊長干脆就把這看倉庫的活兒派給了隊里的五保戶,就那么幾個五保戶,都是老弱病殘,本來也干不了多少活。
家里二兒子韓兆坤老惦記著看倉庫的事,一天兩工分,一個月下來就是六個工,哪怕就值個幾天班,那也是一兩個工啊,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不用干活,就是熬點夜,哪里找這樣的美事兒。
老伴跟老隊長說了好幾次,老隊長知道兒子的心思,可他不能這么干,他當這個隊長要是一碗水端不平,這大隊人心就散了。
何平孤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家里一窮二白,給他排個看倉庫的活,多掙兩分工,任誰也說不出個啥來,也好斷了老二的念想。
“老娘們兒家家的,你懂個啥。”
老隊長一句口頭禪換來老伴一個大大的白眼。
“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