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7 尤利西斯·埃蘭(3)

　　“英格蘭群島其實一直都在盛傳，胡梅爾血鴿并不是第一個西渡北海的維京人！”

　　“早在2年前的深秋，諾森布里亞的‘林蒂斯法修道院’就曾匯報過一起異教徒搶劫事件。10名‘身材高大的金發天神’不知用何種方法跨過北海，打劫了一間修道院，還混到了一艘唐人樓船從北海返航...

　　這說的應該是你吧！”

　　洛基望向面前將面包掰成小塊塞入口中的老人，感受到了一股超乎尋常的淡定。他安靜的坐在這里，不請求活命，不談論戰局...2人如同多年沒見，正在敘舊的老友。

　　不說這人在外界的名聲，單純這股源于靈魂深處的淡定，自穿越以來，洛基就不曾見過。

　　公元9世紀，和21世紀是完全不同的人類文明。在21世紀中，所有人都知道再過10年...甚至再過5年，他們的生活都將再上一個臺階。

　　然而公元800年是黑暗中世紀的開端。

　　在隨后長達數百年的混亂戰爭中，所有人的人民群眾全都知道自己的生活和他們的祖輩相比，并沒有半點起色。

　　只要領主吹響戰爭的號角，他們就要拿起武器，為了和自己毫無任何關系的領主們拼命。千年之前，古希臘，古羅馬那些美好的人文精神與民主思想已經全部消亡，再也找不回來了。

　　每個人都在絕望中砥礪前行。

　　因此，出生在這個時代中的所有人臉上都帶著一抹深深的憂慮。

　　貧民如此，貴族如此，王族也是如此。

　　只有這位剛剛解脫鐐銬，一口一口吃著白面包的老人。他坐在這里，正午的陽光從窗外撒入，他松弛的如同一塊陽光下的破布。

　　這份淡定并不是裝出來的。

　　“是我沒錯。”洛基立刻放棄了原本的談判方案，打算用一種更加溫和的方式與老人對話，“在家待著也沒什么事，偶爾出海轉轉嗎！”

　　尤利西斯埃蘭吃下半塊面包后，從低血糖的萎靡狀態中恢復了不少。交談中的兩人忽然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一時間，竟然誰都沒有發聲。

　　老人吃過這頓簡單的早飯，他輕微活動了下自己的手腕關節，起身后順著議事大廳的窗戶向外望去。

　　城區之內，被軍隊征召進入望海堡壘的麥西亞工匠整齊的排成一行，他們被絞除所有鐵器后，排成一行整整齊齊向城堡的大門外走去。

　　老人點了點頭，似乎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他重新走到洛基的對面，彎腰坐下。

　　猶豫許久后，他緩緩開口。

　　“當一個人像我一樣活了七十三年的時候，他會見過很多事情。”

　　“少年，我曾見過游蕩在田野間的荒古生物，他們被隱藏在人類皮囊之下的神靈獵殺，直到族群中的最后一只也慘死在屠刀之下。”

　　“我曾見過神靈之間為了傳播信仰，他們不但各自為戰，還進入人類的大腦中，誘騙他們去屠殺無辜的同類。”

　　“所有人都死了，但是他們還活著...”

　　說道這里，老人伸出一根蒼老的手指，指向洛基的臉頰。

　　“我也曾見過你這種人。”

　　“你是人，也不是人！”

　　洛基凝神觀望，他原本以為這老人只是有某種方法看出了自己屬于“血色造物主”或者“維京先民”的血脈。然而老人的下一句話卻直接驚得他直接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你應該...來自時間亂流吧！”

　　雖說暫時還不清楚埃蘭口中的“時間亂流”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是他隱隱的感覺到這或許和他的“穿越者”身份相關。

　　洛基身上最大的秘密并不是古神的血脈，而是他2世為人，腦中儲存著的很多并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知識。

　　在沉水之城中，他能夠在一無所有的情況下反殺老瓦德，依靠的是他大腦中上一世的母語“中文”。

　　在林蒂斯法修道院，他能夠劫掠到大量金銀，隨后成功逃脫，這離不開他上一世曾經學會過的“英語”，以及一生在國際公司中工作，錘煉出的談判技巧。

　　同理，前年冬天與斯維因貢克發生的那場驚世大戰中，寒水村的190名村民能夠抵抗500維京盾斧兵的圍剿，依靠的也是對于黑火藥的運用，以及戰術的合理布置。

　　更不用說隨后擊殺利維坦與去年冬天的4方會戰。沒有上一世積累的記憶，他根本不可能坐上河谷地公爵的位置。

　　“我沒有親自見過你們，但是古老的史書中曾經對來自‘迷失域’的亂入者有過清晰的記載。”

　　“每一個被時空亂流卷入這片土地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他們感覺自己腦中儲存著很多很多神奇的知識，在他們的眼中，似乎這片大陸上的所有原住民都是傻子。”

　　“少年...我敢說，你一定也曾這么想過，對嗎？”

　　被人看穿自己最大的秘密，洛基的心中百轉千回。

　　在這一瞬間，他想過拿起斧頭直接將這老家伙滅口，也想過把他五花大綁，繼續逼問出他所知所有關于穿越者的秘密。

　　他的手掌停留在腰邊短斧的斧柄上，握緊又松開，重復了至少三遍。

　　老人是如何看出他是個穿越者的？

　　說實話，如果他們對于“穿越”兩個字擁有基本的概念，這一點真的不難辦到。

　　首先，這片大陸上的“古人”們早已得知情報的重要性。

　　大字不識一籮筐的血鴿鎮維京人在獲得足量的銀幣后，第一反應都是用這筆錢來建立情報網絡。更不用說還有全體教民全部以販賣情報為生的“拜火神教”。

　　自己身為維京人中的普通一員，在寒水村中造船，航海，修建浴池，改造民居。隨后更是做出了“無師自通說出英語”，“無師自通說出漢語”這種詭異的事情。

　　被有心人看出這其中的貓膩，一點都不奇怪。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但是從埃蘭的口中得知，似乎他這種身份的人在歷史上也存在過不少。既然如此，事情也沒嚴重到需要自己立刻滅口的程度。

　　洛基最終還是決定先坐下來，繼續未完成的交談。

　　“你其實是個很好猜測的人。”老人微微一笑，將蒼老的腰板直挺挺的靠到座椅靠背上，“你連這座城市中的居民都不忍心殺戮，當然不會殺了我。”

　　“呵呵，你們這群來自‘時空亂流’的人...最大的破綻也是如此！你們總以為你們可以用腦中的新思想打破這個時代的規則。”

　　“但是恕我直言，你們太自大，也太年輕！

　　如此的結果....只會帶領族群更加快速的走向毀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