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陽光下的刺殺(二)

　　太宰治在《人間失格》中說過這樣一句話：有多大腳，就穿多大鞋；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褲衩。

　　說的就是人要有自知之明，對自己要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不要太冒進。

　　然而，許多時候，情況往往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情往往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之內，但是礙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又不得不去做。

　　菊池龍也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當他得知自己要來阻擋星野寶樹的時候，他是想要拒絕的，因為他知道他和星野寶樹的差距。

　　上次和星野寶樹交手，幾乎拼光了他的底牌，已經盡了全力不說，回去之后，甚至連鼓面都破了，可那個少年人，全程都是一副無比輕松的樣子。

　　他并不是什么初出茅廬的新人菜鳥，他已經在霓虹的修行界以及地下世界摸爬滾打很長時間了，他知道，有許多事情，差距只會越來越大。他更知道，星野寶樹那樣的輕松的狀態意味著什么。

　　不常有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事情發生，大多時候，風水是不會輪流轉的。

　　只會停留在一家。

　　可是他不敢拒絕，因為他同樣知道，如果答應了，可能和星野寶樹交手呢，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拒絕了，那幾乎不會有什么意外，他甚至可以預見，自己的尸體，明天早就會消失。

　　在吞吐著火舌的焚燒爐里。

　　既然不能拒絕，那就接受吧。

　　生活也是一個被動選擇的過程。

　　緊張的狀態更加有利于戰斗的發揮，菊池龍也已經做好了和星野寶樹一戰的心理準備。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星野寶樹卻被他身后的那個人攔下了。

　　似乎是那個叫背骨的人。

　　菊池龍也知道他，北條智貴給他的資料里面都有。

　　這個銀發男人是地下世界的殺手，雖然名聲很大，也從來沒有失敗過。

　　但，他不是一個修行者。

　　資料里同樣清清楚楚。

　　菊池龍也有些弄不清楚這樣一個不是修行者的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但不管怎么樣，只要不是星野寶樹就好。

　　對于一個普通人，菊池龍也還是很有自信的。

　　背骨又脫下了衣服。

　　星野寶樹是有些無語的——打架就好好打架，有必要脫衣服嗎？

　　不過背骨還是有分寸的，不至于太離譜，只脫了上身的衣服，沒有把褲子也一起脫了。

　　菊池龍也看著眼前不斷朝他逼近，手里多了一個雙截棍的男人，嘴角輕輕的上揚了一點。

　　雖然背骨滿身的刀疤很是唬人，但是在菊池龍也看來，越是招搖，越是架子擺的越大，死的也就越快。

　　反而越是那些低調的，一聲不吭的，越是需要注意的狠角色。

　　當然，也不是沒有那種在高調乖張同時也真正厲害的猛人，只不過，特別少就是了。

　　至少菊池龍也不相信，背骨是這樣的人。

　　背骨走到離菊池龍也十來米的地方，停住了，他看著這個身前漂浮著太鼓的男人，忽然開口道：“十一月二十七日，你在哪里？”

　　菊池龍也被背骨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的有些懵，他沒有回答，而是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鼓槌，突然就敲了下去。

　　幾乎是一瞬間，震耳欲聾的鼓聲就充斥在了整個廠房里面。

　　星野寶樹皺了皺眉——眼前的這個陰陽師，攻勢倒是比上一次強勁了不少，就是不知道背骨能不能招架的住。

　　背骨似乎一點都沒有鼓聲所影響，手里的雙截棍一抖落，腳下猛的一個發力，就朝著菊池龍也沖了上去。

　　鼓槌落下，出現的，不僅僅是鼓聲，一道極大的鼓影也跟著出現了，上一刻還在菊池龍也的身前，下一刻，就出現在了背骨的必經之路上。

　　背骨躲閃不及，只能揮出手里的雙截棍，可雙截棍擊打在鼓影上，就像是擊打在空氣上一樣，沒有任何阻礙的落了下去，因為慣性，背骨整個一個踉蹌，恰好撞在了鼓影上面。

　　“咚”的一聲巨響。

　　他飛了出去，在木屑飛濺中，一口棺材被他砸爛了。

　　背骨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抓起一邊的雙截棍，手撐著想要站起來。

　　但菊池龍也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手里的鼓槌再一次拼力的落在了鼓面上。

　　“咚”又是一聲巨響。

　　星野寶樹則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清楚，這道鼓影的速度雖然很快，但以他昨天和背骨的交手情況來看，背骨是絕對有能力躲過的。

　　果然，在鼓影堪堪要碰到背骨的一瞬間，他動了！

　　看不清他是怎么發力的，他整個人，就站立在了三米之外的一口棺材上，朝邊上吐了一口帶著鮮血的口水，把雙截棍橫在手里，依舊張狂的看著眼前的對手。

　　一擊不中并沒有對菊池龍也造成任何的影響，他手上動作不停，快速的在鼓面上敲擊了起來。

　　無數道大的小的鼓影在他的身前憑空出現，在轟隆不停的響聲中，有一個共同的方向：背骨。

　　背骨看著眼前幾乎是密不透風的鼓墻，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驟然發力，以腰為軸心，大臂帶動小臂，手里的雙截棍就直直被甩出去，他的肩膀也突然沉下了一個詭異的角度，手撐在了地上，整個宛若一直靈敏的豹子一般，手腳并用的跑了起來，速度極快，甚至跑出了殘影。

　　盡管背骨的速度已經快到了一種程度，但奈何鼓墻還是太密了，中間的縫隙堪堪只能讓擲出去的雙截棍飛過。

　　但背骨沒有任何閃躲的意思，在即將要與鼓墻接觸的一瞬間，低吼了一聲，整個人魚躍了起來，把手橫在頭前，直直的撞向了鼓墻。

　　許是背骨的速度實在太快，他竟然沒有被鼓墻彈飛。

　　而是在極快的鼓墻與極快的自身接觸的時候，達到了一種驚異的慢。

　　起碼在星野寶樹的眼里，是這樣的。

　　背骨與鼓墻接觸的身體，像是硬生生從老鼠洞里鉆出的貓一樣，被洞口刮擦的渾身是血。

　　但他的臉色沒有一絲的變化，仿佛流血的是別人，而不是他。

　　鼓墻終于過去了，此時，背骨與菊池龍也之間僅有四米不到的距離。

　　菊池龍也看著就在眼前、一身是血的背骨，臉色終于有了變化，原本剛剛的鼓墻攻擊之后應當要停歇一會兒的，不然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不過這個時候，就不要談這個了。

　　活下來，才有資格談對身體的傷害。

　　菊池龍也深吸一口氣，脖子上青筋爆起，握著鼓槌的手又極速的揮動了起來。

　　背骨低吼一聲，原本已經慢下來的速度再次提了上去，追上了前面飛著的雙截棍。

　　“啪”的一聲，他拿住了在空中的雙截棍，以腰為軸心，猛的矮身旋轉，手臂驟然發力，在甩鞭效應的帶動下，雙截棍由后向前，在空中畫出了一道鐵做的弧線。

　　此時，第二道鼓墻也來了，但背骨卻絲毫沒有理會的意思，繼續向前奔跑，同時手中的雙截棍也逐漸接近了菊池龍也腦袋的位置。

　　隨著背骨拿起了雙截棍，菊池龍也的心里突然感覺到了一種莫大的危機。

　　在繼續敲完了最后一下鼓之后，菊池龍也只感覺身體里氣血上涌，咬著牙壓了下去，他雙目赤紅，幾乎咬出來了這幾個字：“給！我！死！”

　　隨即，他朝背骨猛然擲出了手里兩只鼓槌，同時，他對著胸前的小鼓猛的一推，欲勢要退到后面。

　　短短的距離，鼓槌竟發出了呼嘯聲。

　　沒有了剛剛的魚躍減少了身體與鼓墻的接觸，這一次，背骨幾乎是迎著面撞向了鼓墻。

　　他的身體猛的震顫了一下，從嘴里吐出一大口鮮血，但，沒有后退一步。

　　而是繼續向前。

　　這時，鼓槌也來了，帶著勢不可擋的巨大聲響。

　　背骨感到了一陣本能的危險，他急忙的側過了身子，但還是沒有來的及，只躲過了一根鼓槌，剩下的那根，還是插在了他的肩膀上。

　　星野寶樹看的清楚，那鼓槌竟然從背骨的身體里穿了出來——這下倒是沒有剛剛那么快了，在一兩米之后，掉落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驟然的疼痛讓背骨的臉上多了幾分瘋狂的神色，他睜圓了雙眼，看著眼前的菊池龍也，咬牙低吼一聲，速度竟然又上了一個臺階！

　　同時，雙截棍也在他手里不斷的劃著大圓弧，每一次的轉動，又多加了幾分力量。

　　菊池龍也雖然拼勁了全力，身形也不斷的向后撤去，但在他的視線里，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肩膀多了一個血洞的銀發男人離他越來越近。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雙截棍揮出的氣流落在了他的臉上。

　　危險！！

　　大危險！！！

　　此刻，沒有了太鼓，等于菊池龍也最仰仗的攻擊手段也沒有了，背骨的表象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菊池龍也一時亂了陣腳，不知道該怎么做，只是下意識往后退。

　　但一旦一個人失去了勇氣，他是很難爆發出超出極限的力量的，大多數情況是，就連平時的實力也發揮不出來。

　　菊池龍也就是如此，他越想快，就越快不了。

　　只能有些無望的看著背骨離他越來越近。

　　背骨臉上出現了一絲獰笑，他死盯著眼前已經露出了驚恐神色的攔路人，再次一個沉腰，雙截棍就轉到了身體后面。

　　此時，在一圈一圈的轉動中，最近剛的速度幾乎已經達到了極致，這最后的一下，就是在極致上，達到完美的程度。

　　起碼是背骨所能達到的完美。

　　“這是第一個，內臟！！”

　　背骨猛的爆發出了一聲巨吼，隨即用力的朝地面踩去，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他整個人高高的躍起，手里雙截棍的幅度也達到了最大，棍頭指著菊池龍也的腦袋。

　　菊池龍也突然感覺眼前黑了不少，當他仔細看的時候，也是最后一眼的看的時候。

　　看到的，是一個帶著破風聲，不斷逼近的雙截棍。

　　在背骨落地之前，菊池龍也的尸體已經飛出去了。

　　他的腦袋深深的凹陷了一大塊，血以及腦奸g從變了形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這些連通著的、有孔洞的地方、以及原本是完好的，但是被打出裂縫的地方流了出來。

　　他的身體，也恰恰好的落在了一具棺材里面。

　　背骨用手撐著膝蓋，一刻不停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但是他并沒有一直這樣休息著，而是在幾十秒之后，緩緩的直起了身子，甩了甩手里的雙截棍，重新插進了衣服里，而后朝菊池龍也的尸體走去。

　　星野寶樹目睹了這一切，看著背骨略顯遲緩的身影，沉默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菊池龍也一只手臂掛在棺材外面，無力的垂下，勉強能看清的瞳孔已經擴散的很大了。

　　但背骨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之后，突然揮起自己的拳頭，對著菊池龍也又砸了下去。

　　發出了一種沉悶中有帶著一點漏氣的聲音。

　　“可以了。”在背骨砸下第三拳的時候，星野寶樹出手攔住了背骨繼續往下的拳頭。

　　此時，單看腦袋的話，菊池龍也已經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人形了。

　　星野寶樹皺著眉頭，有些不解的看著背骨——他不知道背骨怎么這么暴虐，明明已經是個死人了，為什么還要下那么重的手？

　　他清晰的感受到，背骨的拳頭在被他停住的一瞬間，猛的捏緊了，但過了幾秒之后，又緩緩的松開了。

　　背骨沉默了片刻，道：“不好意思。”

　　星野寶樹看著背骨一副失神的樣子，心里忍不住有些擔憂——很明顯他受的傷很嚴重，已經有了這個陰陽師的先例，后面肯定大概率還是有“攔路虎”的，他有些擔心自己在應付那些“攔路虎”的時候，背骨被被人給偷襲了，到時候，人都沒了，還怎么下手去殺北條智貴？

　　想到這里，星野寶樹問道：“......你現在狀態怎么樣，傷嚴重嗎？”

　　背骨正在看著那具尸體，聽見星野寶樹的話，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朝星野寶樹笑了笑，開口道：“沒問題，一會兒就好了。”

　　接著，在星野寶樹詫異的目光之下，原本背骨身上那些翻卷著的傷口，肩膀上的血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的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