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食義」的深層
“轟！”
只是第二口，在食道滋生開來的熱流，就讓夏羽內心大呼受不了。
這會蒸蛋在他口腔中，沒有任何的味道。
整個人，心神只沉溺在溫熱中。
嘩——
某道閘門被撬開了，帶有畫面的信息流，洶洶涌進腦袋。
還是這間‘禪居屋’，可時間線回溯了十幾二十年的樣子，那個時候，和現在，屋子的陳設和格局竟一般無二，沒絲毫變化。
咚咚咚。
頭頂二樓，傳來陣陣腳步聲，并有著清脆如鈴的笑聲：“媽媽——”
時節大概是盛夏吧，嵌在新宿御苑的和風屋子，被嘰嘰喳喳的蟬鳴聲包圍，夏羽走到庭院長廊處，追逐笑聲抬頭。
二樓窗戶打開了，一位穿藍色調水手制服的小女孩，大概是幼稚園到小學的年紀，使勁撐起半個身子，向外頭的母親揮手。
看著小女孩歪歪扭扭要跌倒，夏羽眉頭一皺，“這樣可不太安全啊！”
前方就是大公園簇密的樹林。
一位眉目溫柔的年輕婦女在樹影中，露出隱約的面容。她手中有蜻蜓的捕網，另一個透明袋子里有幾只非常漂亮的蜻蜓飛舞，“涼子，快下來，我在這里！”
笑聲由二樓到院子。
半蹲下來的母親，和開懷而笑的女孩，與這盛夏樹林形成了一張唯美的風景圖，夏羽看得失神。
對話聲落在夏羽耳中：
“涼子，喜歡夏天嗎？”母親溫柔地凝視女兒。
“喜歡！”
“那你喜歡媽媽嗎？”
“喜歡！”女孩連連點頭，思索都沒有。
聞聲，年輕婦女狠狠親一口女孩粉嫩的臉頰，笑顏觸動人心，“謝謝！我也非常喜歡涼子啊，一直都想要見到你！”
“涼子也想見到媽媽！”女孩一把抱緊了婦女的手腕。
夏羽僵立在走廊上，動不了。
畫面驀然一轉。
昔日的女孩，突然長發及腰，干癟的小身板也長開了，曲線婀娜，就這么撲倒在那位樣貌始終沒變化的年輕婦女懷中，有低低抽噎聲傳出：
“想、想見你！”
婦女笑容依舊，輕拍長大成人女兒的肩膀，“別哭，雖然已經不能見面了，但我一直都在呀，永遠看著你守護著你…”
“不要！現在就想要見你！”
女主將再度緊緊抱住婦女的手腕，本就白皙的手掌，抓得死緊蒼白的骨節都露出了。
交纏的手掌間，有令人心顫的溫熱。
夏羽面容一震，內心止不住的顫抖：“這種熟悉的溫度是怎么回事…”
“思念！”
“這是思念的味道！”
回到現實，首位傳出仙左衛門的驚嘆聲。
他吃了一半的茶碗蒸，抬面孔仰視頭頂的天花板，眼角卻淚光閃爍，而這位‘食之魔王’的眼睛里，也流露出被這份思念味道感動的色彩。
一真主持則顫聲地評價：“料理中蘊藏著無比強大的力量！就是這種力量，讓它與一般意義的美食，截然不同了！它蛻變了！”
“沒錯！”
玉川院主冷厲的眉目也柔和下來，伸手擦拭了眼角的水跡，才接著說：“特級，追求極致之味，這個等級，味道仍是主題，廚心只不過是味道的輔佐，味道層次越高、越豐富，菜品相應的也就更強！”
“麟級和特級之所以境界分明，究其根本，原因不在味道，因為麟的菜品和特級菜品光比味道，某些麟菜品甚至遠不如特級。麟級之所以遠勝特級，根本就在于——力量！”
力量！
千代神女點頭接上話道：
“這股力量，即「食義」，也是所謂的料理之意！”
“而現在，涼子已經向我們展示了，她掌握了這么一股力量，可通過食物悄無聲息的，催人淚下，讓食客吃到食物味道、食材以外的東西——”
四位巨頭評審相繼開口。
可這會，屋子氣氛仍沒回轉，附近一片壓抑不住的吸鼻子聲音。
“唔！”
“還要吃！”
“唔！”
夏羽就跟面前的茶盅對上了，一勺又一勺，每吃進一口，身體內的熱流就多滋生幾分，他很討厭流淚，男人有淚不輕彈，但這時候灑淚卻上癮成癥了，越吃越是爽快，可很快他的低頭悶吃，被口腔中突然冒出的怪味道阻止了。
“有苦澀味？”
用袖子狠狠地一擦淚，夏羽丟下勺子，咂巴嘴，仔細捕捉舌頭上纏繞的一絲怪異味道。
別誤會，并非什么眼淚進嘴巴了，而是蛋羹當中，除了蛋、柴魚湯香甜滋味外，有一絲其它食材揮散的‘苦澀’。
“啊啊啊啊！”
忍不住把茶杯里，最后一些蛋羹，全部舀起送進嘴，嚼了一嚼。
夏羽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蛋羹嚼碎時，苦味更在嘴里蔓延開來，這股味道讓剛剛沉溺在美食意境中那種“想見你”的思念心情，愈加的扎心，簡直要人親命。
一下子突然醒了。
淚流干了似的，苦味激醒思緒，這會夏羽的心情，好似就是那位思念亡母之人的心情。
回歸了當下的冬季，不再是那盛夏時節。
冬季的樹林，光禿禿的，站在光禿的高大樹木前，一個孤寂的女性聲音隱隱在提醒，重要之人早已逝去。而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論往后的日子，怎樣的四季輪回，活著的人依然要堅強走下去。這恐怕才是女主將茶碗蒸真正要表達的「食義」！
“謝謝…”
“一直最喜歡你！”
一個稚嫩，一個成熟的女性嗓音，冥冥中重合了。
到此，女主將的食義，才完全展露出來。
“原來如此！”
放下勺子的夏羽，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震撼！
女主將的「食義」演繹，就似一幕故事劇，情景會隨品嘗發生變化，起承轉合，擁有非常細膩的結構，就像是一篇娟秀漂亮的文章，根本找不出瑕疵那種。就算要雞蛋里挑骨頭，可一旦試讀，整個人亦難免沉淪進去。
“這才是完整的「食義」啊！”夏羽驀然發現，自己過去對「食義」的理解，有那么一分膚淺和可笑。
就如前面四位巨頭所說，「食義」其實也屬于一種力量。
那他過去，到底有沒有賦予任何一道菜力量呢？
夏羽直搖頭。
過去只是單純下藥而已，可女主將的「食義」，卻可度人。毫無疑問，若是一位剛失去珍貴之人的食客，這會試吃女主將的茶碗蒸，立刻就能在所見所看中，得到這份前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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