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目前的領導班子,頗有些青黃不接的局面。
市委常委九個人,在場的卻只有六個,人大主任還沒有正式任命,市高官兼任著,眼看就要退休;
之前的第一副書記年初也是倒霉,摔了一跤,腿摔斷了,加上本來年紀也不小了,于是干脆療養,調整工作安排后,主抓黨務工作,兼任黨校校長…這實際上就是第二副書記的工作了,今天也沒來參會;
按照慣例,常委會為了方便表決,一般人數是單數,市里已經確定要提一個管事的人大主任上來,就意味著,療養的副書記要退出常委。
前任市長犯錯誤給擼掉了,職位目前頗為罕見的空缺著,也沒任命,省里意思是老書記先管一管;
直接空降下來的秦風民名義上是第二副書記,和常務副市長,實際上主抓的工作卻和第一副書記之前一樣,加上常務副市長主抓經濟建設,在改革開放的當前,權力之重,已經很接近市長。
所以前五號人物,目前就三個,還有一個已經基本不管事在療養。
剩下的組織、宣傳、政法、秘書長倒是都在,軍區武警方面在省里開會沒來。
再加上老書記眼看要退了,乍一看之下,濱海市的領導班子,可謂是‘坑多多,蘿卜少’,大有可以經營的余地。
見沒人主動開口,老書記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市委秘書長,然后微笑說:“風民同志的話,大家有什么想法,可以暢所欲言。風民同志剛來不久,大家也不要有顧慮,更不讓讓風民同志誤會了我們市的組織生活是一言堂嘛。”
“書記說的對,內部會議,有想法就該說。”秘書長接話開口:“我先談談我的想法,秦副書記才來濱海市不久,就遇到了這么大的事件,這個事件本身是很惡劣的,但是我相信呢,絕對不是有哪家企業敢于針對秦副書記個人,更不是我們是的民營企業家有大亂子,只是個別現象。”
秦風民點點頭,說:“這我相信,濱海市畢竟還是人民群眾的天下嘛,不法分子哪里都有,出現了,嚴厲打擊就行。老鄭,你說是吧?”
市政法委一把手鄭書記接話說:“剛才風民書記說,他要向組織上請求處分,我認為不妥,風民書記雖然主抓經濟,可才來濱海市一個多月,一些不法企業家的作為,肯定怪不到風民書記身上。”
這是實實在在的話,也是必須要說清楚的話,政法委來講最合適,老書記微微點頭。
鄭書記緊跟著來了一句,說:“倒是我這里嘛,要請求組織上處分嘍,我管著政法口,結果,風民書記剛到,就發生了這么惡劣的事件,我難辭其咎。正如風民書記所言,簡直是聳人聽聞,這是要干什么!這還是黨領導下人民群眾當家做主的天下嗎?”
他是管政法的,自有一番威嚴,臉色一沉,說:“一定嚴查深挖,這件事性質嚴重,影響惡劣,不說對風民書記本人有個交代吧,就從影響來看,如果不妥善處理嚴厲打擊,會對我們市的民營企業家之間的競爭,造成十分惡劣的影響,開一個很壞的頭!所以,我表個態,這件事,不管牽扯到誰,一定絕不姑息,毫不手軟!”
“這個話說得對!”秦風民說:“查這個案子,不是因為我是受害人,而是為了正社會風氣,改革開放,企業競爭在所難免,但絕對不能用這一類的手段!劉書記,你看呢?”
老劉是紀高官,工作始終是直接向老書記負責,被秦風民點了名,沉吟了片刻,說:“黨紀國法在這里擺著,任何人都不能違法,這是毫無疑問的。”
“那好,這件事的調子就這么定下來了,安排嚴查,如果涉及到有靠山保護傘,紀委這邊就可以介入。”
老書記其實挺惱火這件事,倒不是因為和秦風民關系好或者在同一陣線什么的,只是他眼看著任期到了,可以平安著陸,這幾年濱海在他的治下也不錯,沒想到居然臨了臨了發生了這么件糟心的事。
秦風民那可是上級派來的,說是第二副書記,常務副市長,可誰都看得出來,將來自己一退,他只要稍有政績,要么就是市長,要么就是書記。
這種老虎班是很嚇人的,聽說秦風民的父輩,當年和高層的關系非常好。
今天這個會,他沒有太偏向于秦風民,其實不是針對他。老虎班再嚇人,老書記畢竟主政一方多年,級別還要更高,不可能就因為對方的來頭,立刻諂媚獻好,反而應該拿出中正公持的姿態,之后在工作中,再逐漸和交好接近,否則反而會被人瞧不起和輕視。
“下面談下一個議題,人大趙本同同志的任命,這次討論如果沒有異議,我覺得可以發下去了。”
書記呵呵一笑,說:“現在市里領導班子人少事多,大家看看,開個會,就這么幾個人,事情還是要人來辦嘛。趙本同同志是人大老同志了,黨性足,業務熟悉,能力強,工作態度端正,有不錯的大局觀,我覺得沒什么問題。”
書記都覺得沒什么‘問題’了,誰還能有什么問題呢。
這最后一次內部討論,本就有些‘走過場’的嫌疑,雖說這位趙本同同志的提拔似乎過于快了些,他本人的操守,私下也有些不好的說法,可是這個位置是老書記本人讓出來的,并沒有影響到任何其他權力利益。
這也是老書記在為自己退休后的事情做準備,一起共事多年,老書記還是比較得人心的,成人多,敗人少,講句不合適的話,之前市長之所以犯錯誤,和老書記的作風性格多少也有些關系,要不是一味當老好人,也許市長也不至于越走越遠。
老好人嘛,誰都喜歡,這種時候,誰會出頭來為難老書記呢。
正要舉手表決,秦風民忽然淡淡的說:“書記,有個情況我想要和大家說一下。這位趙本同同志的侄子,開了一家VCD工廠,之前我們市仟村百貨的假冒偽劣商品,就是全出自于這家廠。”
“有這回事?!這一定要查,查清楚,該罰罰,該關關!”老書記臉一板,仟村的事影響的確比較惡劣,搞得省里都知道了。
但是,他緊跟著話鋒一轉,說:“不過呢,我們也要正確的看待問題,正確的對待自己的同志,趙本同同志的侄子,是不是參與了這件事?如果參與了,趙本同同志是否知情,這也是要搞清楚,區別開的嘛。民風同志你看呢?”
“這是當然的,我個人相信,趙副主任是有這個覺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不過嘛…”
秦風民皺了皺眉頭,很為難的對書記說:“我管經濟,正準備去查仟村和假冒偽劣VCD的事件,可偏偏這時候,我的車被人撞了,而撞我車的那個人,供出了一個叫做‘琴姐’的女人指使。“
”這和趙本同同志有什么關系?“老書記也皺起了眉頭。
“我調查過,這個琴姐呢,是趙副主任侄子公司的副總經理,聽說更是他的智囊,平時做生意出面,都是琴姐出面,而趙副主任侄子對他也是言聽計從,這一點,之前仟村的總經理田曉亮可以證明。”
按理說,這個級別的會議,參會者都是位高權重之人,不敢說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吧,但一般情況下,總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但此時,會議室里卻嗡的一聲!
這么一來,撞車事件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之前,是企業之間的矛盾,撐死了,也就是民營企業涉嫌‘黑惡勢力’,往輕了說,甚至可以用商業糾紛來定義;
可現在?
副書記、副市長剛要查案,這案子的嫌疑人公司,就有人派人撞副書記的車!
這是什么性質的事?
更何況,這是一位從上面空降下來的副書記!
這案子要是朝這個路數鬧下去,擱在古代,那跟戕害欽差、造反也沒什么區別了。
就算不是‘欽差’,謀害地方大員,這擱在任何朝代,也都是個十惡不赦的罪過!
在場幾人,不知就里的,心里咯噔一下,覺得這件事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東西?難道說,濱海市政壇,要掀起一場風波了?
知道內情的政法委老鄭書記不動聲色,心想老領導講得一點兒都沒錯,這位秦家大公子,搞起人來,還真的一點都不手軟,立起威來,能把全是干部嚇得噤若寒蟬。
幸虧自己這一步跨出去的早,不會成為被立威的對象,相反,現在市里空缺的蘿卜這么多,自己的排行,好像也可以朝前挪一挪了。
秦風民語氣放得溫和了一些,說:“書記,我是相信這絕對不是趙本同同志的本意,但是呢,為了接下來方便開展工作,避免市委和趙本同同志本人不必要的麻煩和非議,我想,關于他的任命,是不是先壓一壓?”
老書記沉著臉點點頭,卻是一肚子氣沒出發,惱火說:“那個什么小琴姐抓住沒有?”
“我們去抓,人和公司都跑了。”鄭書記說。
老書記皺眉掃了他一眼,然后道:“跑了就通緝,實在不行,找公安部下通緝令!她還能跑出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