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糖霜一般人家里都會備一點。
至于麥芽糖,臨近過年,隔壁鄉懂麥芽熬糖的生產隊,會組織隊員挨個公社地兜售,家有余糧或余錢的,總會買點給孩子做凍米糖。
這就是有手藝的生產隊的優勢了。掙得的錢和糧,回頭按工分分給社員,算是年前一筆喜人的外快吧。
清苓小聲地說了下怎么做綠豆糕:“…綠豆用熱水泡開后,搓掉豆皮,上鍋蒸一刻鐘,能用勺子碾碎就說明蒸熟了,用細米篩碾成泥狀過一遍,然后放到鍋里炒。火不能大,不然會焦掉,炒的時候擱點菜油和糖下去,甜淡就看個人口味了。豆泥炒干結成團子,放涼后就能捏形狀了。要是有那種月餅模子,還能壓出花紋來,那就更漂亮了。”
“聽得我腦袋都糊涂了。”張嫂子感慨連連,“還要用油啊、糖霜啊,難怪味道這么好。等過年家里換了麥芽糖,我再找你教我怎么做。”
“行!”清苓爽快地點頭。
張嫂子把余下的三塊綠豆糕重又包起來,留著給公婆、丈夫吃。
清苓把包袱里那堆碎布頭和一團深藏青的線球拿了出來。
“怎么還帶了布頭?不跟你說了嘛,我這有不少用不上的布頭,盡管拿去練手。”張嫂子伸出食指點了點清苓的鼻尖,佯嗔道,“你這丫頭咋這么見外啊。”
雖說一年到頭做不了幾身衣裳,但架不住家里人多,每到過年都會扯上幾尺布,輪著給家人做新衣裳。幾年下來,碎布頭能攢一個包袱了。布頭太碎,做衣裳得用多少線啊,那線不是錢買的啊,于是除了扎拖把抹抹柜子、門啥的,再就是衣服破口了打補丁用。久而久之,積攢的碎布頭就多了。
張嫂子說的是真心話。清苓肯帶著線球過來她就很高興了,說明這姑娘不愛貪便宜。換成村里那些摳摳唆唆的,不說捎點伴手禮,連布頭和線都要用你家的。再大方的人,也難免不舒坦。
清苓嘿嘿笑:“嫂子,我有私心的,雖說是練手,但誰說一定是浪費呢?我可是打算拿這些布頭做件短圍裙帶回家的。”
張嫂子被她逗笑了:“行!那咱們就做圍裙。話說你挑的這些布頭還挺適合做圍裙的,都是結實的咔嘰布。”
清苓挑這些碎布頭的時候,哪管是不是咔嘰布,無非覺得顏色暗、摸著也結實,做圍裙挺合適。不然就只能裁成條狀做拖把了。可問題是布頭又長又短,做拖把還得把短的接起來,不僅費力還費線。
“這幾條寬度還可以,要不要做月事帶?”張嫂子翻出兩條巴掌寬、半尺長的布頭,順嘴問清苓,“月事帶有的話,縫草灰包也好,那東西經常換洗,破得快。”
清苓囧。
“羞啥呀!”張嫂子笑她,“都是女人,有啥好害羞的。”
月事帶一般兩條換洗的就夠了,草木灰包確實比較費——因為可能每天都要換。
城里婦女來月事,用什么東西墊褲子不清楚;鄉下女人,用的最多的是草木灰包。
廢舊布頭縫成一個巴掌寬、兩指長的口袋,袋口用來塞草木灰,塞個七八分飽,然后縫針收口。來月事時,把草木灰包墊在月事帶上,有條件的上頭鋪兩層草紙,臟了把草紙抽掉換新的。
草木灰包一般一天一換,多了輪不過來。換也不代表扔掉,而是拆了收口的線,倒掉臟了的草木灰,把袋子洗干凈曬干后,重新裝上干凈的草木灰,縫針收口繼續用…
清苓前幾天才來過月事,確實感覺草木灰包有點捉襟見肘。偏偏倒霉催地遇上雨天,洗的還沒干呢、身上的又臟了。
好在沒上工,和師傅師娘吱了一聲,待家里兩天沒出門。
床上鋪一條破氈子,手里捧一本收購站淘來的古籍消磨時間,小心翼翼地平躺著連翻身都不敢。
如今聽張嫂子一提,清苓覺得好有道理。
于是乖乖地看著張嫂子,將幾條還算像樣的布頭,用縫紉機車到一處。每做一個步驟,都會解釋給清苓聽。前前后后車了三個草木灰袋出來。讓清苓帶回去拿肥皂搓洗干凈、掛大太陽底下曬干,下回來月事,就能用了。
挑出這幾塊大的,剩下的就是真正的碎布頭了——最大的也就半個巴掌大,小的只有一截拇指的寬度。
張嫂子拿出她家現有的碎布頭給清苓用:“既然你說線夠用,干脆車件短褂吧,不僅家里能穿,去山上耨野菜也能穿。花這么多線只做圍裙太浪費了。”
“好啊。”清苓點頭。雖說家里還有一黑一藍兩個線團,去供銷社那次買的。不過能省則省,何況張嫂子的話有道理:圍裙只適合家里穿。她今后上山的機會肯定不少,還是短褂用途大。
“那你先練練手,把這些碎布頭搭尾地車起來,余下的等我來了教你。我去自留地割點菜,等孩子睡醒又該走不開了。”張嫂子見清苓已經會用縫紉機了,鐵放心地留她在家練手,兀自忙家務活去了。
清苓起初不怎么熟練,總會不小心絆住線頭或是扯斷線頭,到后來才慢慢上手。等張嫂子回來,縫紉機已經使得像模像樣了。
因為是碎布頭拼接的,剪裁上不如新布匹方便,但有張嫂子這個好手在一旁指點,加上清苓本來就會點女紅,不到半天,一件花布拼接的短褂,做成了。
“這東西真好用!”清苓感慨地摸摸縫紉機。
“是比手工快多了。這下不擔心過年穿不上新衣裳了吧?”張嫂子打趣她。
清苓嘿嘿笑著道:“那也得嫂子肯借我用才行啊。”
“你個促狹鬼!敢情在這挖了坑等我呢。”張嫂子好笑道,“行!這段時間我天天在家,隨便你啥時候來。不過別跟外頭說,之前毛阿鳳想借用我沒答應,要是知道你在我這車衣裳,指不定傳出多么難聽的話來。”
“我曉得的。”清苓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