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師娘說,那壇酒被師傅藏在了房里,每天只呷一半小盅。那么一壇子起碼能喝到明年上春。待春暖花開,她再去山上瞅瞅有啥好東西。運氣好,再給師傅泡上一壇藥酒。
至于其他的票,和錢一起揣進隨身小荷包。
倒不是小氣不送些給師傅師娘,送他們也未必肯收啊。倒不如哪天去縣城時,買些適合他們的禮物,直接提家里去。
郵遞員送信來的時候,正好是傍晚,社員們大都已經收工回家。不過離天黑還有段光景,清苓當散步,沿著田埂,慢悠悠地抄近道走了三家。
果然如她師傅說的,向二叔看到她送來的煙酒票,高興得原就不大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搓著手一個勁地說:“這怎么好意思…這怎么好意思…我就那么一說,不是真想要…”
清苓抿唇笑著,將票塞到他手里:“二叔,我師傅說了,前些天得虧您和二嬸幫忙,否則肯定忙不過來。幾張票謹代表心意,您要不收那就是嫌棄。”
“咋會嫌棄呢,我高興都來不及。”向二叔握住票不撒手,回過神才意識到被清苓打趣了,笑指了指她說,“嘿!你這丫頭!學會調侃人了啊。老實交代,是不是被剛子帶壞了?”
清苓俏皮地吐舌,朝向二叔揮揮手跑了。
接著去了書記和社長家。
得知是向剛寄來、點名送他的,向榮新稍推辭了一番,就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倒是社長的反應出乎清苓預料——他居然讓他媳婦斬了條大筒骨,讓她提回家燉湯喝,受寵若驚。
“拿著吧閨女。”社長媳婦愣是把裝著大筒骨的菜籃挎到清苓胳膊上,“今兒剛去縣城割的,回來涼在井筒里,還新鮮著咧。之前陸陸續續收了剛子那么多野味,總想不出回他什么禮好。俗話說吃啥補啥,你前陣子胳膊傷著,正好拿這骨頭補補。”
“不用的嬸子…”清苓想婉拒。
“拿著!”社長敲了敲煙斗接話,“還是說你瞧不上我家的東西?”
清苓囧:“…哪能呢!”哪怕真的瞧不上,也不會在嘴上說呀。
“那就拿去。對了,剛子跟你說了吧?代銷點馬上就要開起來了,到時候,美芹調去售貨,她那個護士崗位,就由你負責了。你準備一下,隨時上工。”社長順嘴交代了幾句。
“哎!曉得了!”清苓脆生生地應道。
工作事小,工分事大。態度絕對要端正,否則就是給自己拖后腿。
當晚,張家的晚飯桌上,多了一道由筒骨熬的冬瓜湯,味道的確蠻鮮美的。
回到家,坐在煤油燈下,清苓提筆給向剛回信,轉達了一番師傅師娘對他的關心,并匯報了送煙酒券的事,最后,提及社長,夸他這段時間像變了個人似的,對她既熱情又友善,也不知什么原因…
第二天,郵遞員又來雁棲公社送信了,這回是張有康的。
清苓直呼“運氣好”,正好讓郵遞員將她給向剛的回信帶走。省得特地跑一趟縣城,抑或四處托人捎去郵局投遞。
這次,信是送到公社衛生院的,因為張有康還沒下工。
聽聞是張有康省城的兒子寄來的,恰好在公社開會的幾個大隊干部,呼啦一下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老張,你兒子又給你寄票來了?”
“老張,有沒有多余的肉票,我拿口糧跟你換唄。”
“老張,…”
張有康礙于大伙兒在場,只粗粗掃了眼信紙內容,樂呵呵地對大伙兒說:“我兒子媳婦這次來信,是慶賀我收了個好徒弟來著。票確實也寄了些過來,不過那是送我徒弟的見面禮。人不能來,禮總不能少了。”
“盈芳這下有福咯!拜了這么個好師傅,家里底子殷實,孩子又只有一個。”家中有和清苓差不多年紀女兒的公社干部,掩不住心底的羨慕嫉妒,酸溜溜地說。
被點名的清苓,不知該怎么接這個話茬,進退兩難間,書記捧著茶缸走過來說了句公道話:
“行了,都干活去吧!少在這拈酸吃醋。盈芳丫頭福氣好,那是她命相好,有些東西是冥冥中注定、羨慕不來的。”揮揮手,把嘮閑嗑的幾人攆去干活了。
“美芹,你這些天抽空把手頭的活,慢慢教給盈芳,過陣子你調去代銷點,你這空缺,由盈芳頂上。”書記走之前,叫住馮美芹叮囑了幾句。
“我省得的。”馮美芹早就聽當社長叔叔說過這個事、一心期盼著早日去代銷點上工,遂爽快地應道,然后喊過清苓,“來,我先教你怎么盤藥柜庫存。”
“去吧,跟著美芹好好學學。”張有康也說。
清苓便跟著馮美芹去藥柜前轉悠了。
“美芹要調去代銷點?盈芳要來咱們這替代美芹的工作?”許丹看到這一幕,詫異地不敢置信。
她前幾天來大姨媽,不知是來之前吃了冷食、還是別的什么緣故,總之身子不爽利,連請了數天假,直到今天才上工。住的地方又只她一個人,因此還不知道大隊代銷點已明確要開、并且連崗位都已安排滿了的新聞。
乍一聽,滿心不舒坦。
想她一介知青,在這窮鄉僻壤的山旮旯只能做個小護士,日復一日地跟一幫泥腿子打交道。看不到明天,更無法談未來。
憑啥舒盈芳一個初中沒畢業的鄉巴佬,也要來衛生院、和自己平起平坐了?憑什么呀!
可誰理她呀!真當自己是根蔥了。
張有康搖搖頭,沒接許丹的話,兀自低頭翻看醫書。
許丹只好跟到馮美芹和清苓身側,試探地問:“盈芳,你是怎么說服書記讓你頂替美芹的?咱們公社想來衛生院掙工分的人不少吧?”
“你說這話什么意思?盈芳咋就不能來了?她耐心、細致,做事有板有眼,在我看來,最適合做護士了。咱們公社其他人,我沒看出來還有誰比盈芳更合適的。”馮美芹不悅地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