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口子又氣又急。
一方面氣惱侄女沒良心,有雨具卻不給叔叔、嬸嬸用,送給個糟老頭子。另一方面,擔心家里的東西沒趕在大雨前及時收攏。
老太太習慣午睡,大女兒又懶怠,小兒子才五歲,甭指望能做啥。
擱平日也就算了,頂多幾米篩菜干,今個卻是曬著幾床被褥的,要是被雨淋了還了得!今年秋冬睡什么?新棉花還沒下來,下來了也彈不了這么多床被褥啊。
“都賴你!平白無故地曬什么被褥。不曬就沒這心事了。”舒建強張口怨媳婦。
劉巧翠眼一瞪:“賴我?要不是你兒子隨處撒尿,把裝褥子的麻袋澆濕了,我能拿出去曬?大隊的活都干得我累死了,還要額外忙這些,忙了還討嫌…噢!這會兒怨我了,昨個晚上你兒子往高處撒尿你咋不揍他、咋還夸他厲害來著?”
倆口子你怨我、我怨你地吵了起來。
大伙兒一看,趕緊撤,免得引火燒身。
倒不是他們冷血,而是舒建強倆口子實在是拎不清,上回也是這樣,好端端的在地里吵了起來,一旁干活的社員上前勸,勸著勸著不知哪句話戳中了劉巧翠的心窩,反拉著舒建強朝勸架的大吼一通。到最后,勸架的成了吵架的,這事兒整的。
有過這樣的經歷,誰還敢上前勸啊,左右雨勢小了,借到蓑衣的披蓑衣,沒借到的干脆冒雨回去。過幾日就分糧了,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去。
聚在廊下的社員們眨眼走了大半,留下的多是媳婦、姑娘,怕衣服淋濕了不好看,想等雨再小些回去,或者等家人送雨具過來。見舒建強倆口子吵架吵得越來越兇,干脆躲進衛生院,寧可看老大夫給清苓換繃帶,也比站外頭被“戰火”波及強。
慢了一步的社長馮七順,倒霉催地被吵架的倆口子拉住評理。
馮七順心里一陣著惱,特么好事不找我,凈一堆破事。倆口子吵架拉他評理,他怎么評?里外不是人!早知就不和向榮新別苗頭了,他去衛生院,我咋地就不能去?衛生院又不是他向家開的。
“馮叔。”向剛適時走出來,“我找您談點事兒。”
“好好好。”馮七順連說三個“好”字,掙脫舒建強拽著他的手,好聲好氣勸了句,“建強啊,你看這會兒雨小了很多,天也黑下來了,再不回家里該擔心了,和你媳婦早點回去吧,啊!”
向剛找他,沒準就是送野味的事。想到今晚又有肉吃了,還是肉香濃郁的野味,馮七順更加懶得管舒建強的家事,說完,拽著向剛一路小跑進了辦公室,還順手把門帶上了。
舒建強瞪著合上的門板,想不通社長咋對向永良的兒子態度這么好。難道他不怕向永良的兒子把霉運傳給他嗎?
對了,還沒問扣工分的事呢,書記剛剛說了,大隊干部接下來幾天加班加點,統計出來就分糧。再不下通知就來不及了。
可辦公室里有旁人,闖進去催這個事不怎么妥。
可不催吧,扣工分的事到底行不行啊?那死丫頭上半年掙的工分可不少,摔了一跤硬氣了,不僅借書記的手奪回了她那份口糧,還獨占新屋。照這么看,夏糧分下來,恐怕也占不到她便宜。
不行!必須把這事兒攪黃咯!
舒建強心里積了事,也不跟媳婦吵了,一肚子火氣地沖回家,肚子餓死了,先吃飯,吃完再去社長家密談這個事。
誰料,家里黑燈瞎火,灶臺也冷冰冰的,哪有現成飯吃?
舒老太揮著雞毛撣,正在堂屋唾沫橫飛地罵孫女,怪她只顧著玩、變天了也不知道,狂風暴雨前都不記得把院子里的被褥、菜干收回去。搞得菜干成了泡菜,被子也浸了水、絞了又絞之后還是濕漉漉的,今年冬天沒法過了。
老太太邊打邊罵,不時還嚎上一通。
舒彩云挨了打,又痛又怕,抽抽噎噎哭個不停。
舒寶貴顧自在那玩,抽一團濕乎乎的棉絮,搓成一個個小球,說是湯圓…
倆口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舒家老屋這天晚上鬧得雞犬不寧。
張家則在昏暗卻溫馨的油燈下,開始了豐盛的晚餐。
下午逮到的兩只山雞,宰了一只。
向剛回來后,照例給書記和社長各送了一份。也沒多送,就四分之一。送多了還以為山上的野味多么容易打呢。
剩下半只當晚讓張奶奶燉了。一盤口味正宗的小雞燉蘑菇,一鍋鮮香營養的筍干山雞湯。
另外那只,向剛提議暫時養幾天,等他回部隊了順路給張大伯捎去。
照他說,干脆帶活雞算了。現殺的雞肉怎么地都比熏雞、臘雞香吧。左右清苓家的雞舍修好了,她那兩只打算留到過年烹的山雞可以提回家自己養了。張家的雞圈里,臨時養上三只雞,倒也不會惹人注目。反正月底前就捎去省城了。
清苓二話沒有表示贊同。陷阱是向剛挖的,山雞是他抓的,他說送誰就送誰。何況張大伯如今成了她師兄,胳膊肘自然向著自家人拐了。
張有康倆老卻拼命搖頭不同意:“那哪成啊,我們倆老的跟著你們吃點肉就已經很占便宜了,哪能單獨占一只…”
“沒事兒,咱們想吃還能再抓,大伯他們在省城,不是過年過節可吃不到新鮮雞肉。”向剛說道,“不過明天開始,上山的人恐怕要多起來了。”
這并非猜測,往年都是這樣。今年開春雨水充沛,入夏陽光充足,不止地里的收成好,山上的作物也茂盛。又見他和清苓每次下山都滿背簍、滿竹筐,不少人怕是心里早就盤算開了。
前幾天沒人上山那是因為忙著雙搶,如今農忙過了,每家肯定會有人上山。膽子小的只敢在山腳那一片采蘑菇、耨野菜。但也不乏膽大的,見他進進出出這么多趟都沒事,保不齊也想進深林抓點山雞、野兔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