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林老栓的兒子林偉強販貓狗被抓,林家一面想方設法地救他,一面又撇得極其干凈。給人感覺是——販貓狗一事都是林偉強一個人干的,和他們無關。
然而向剛不信。
不信林家人對此事一無所知。
瞧瞧他們平日的吃穿用度,要是沒有外快,憑他家那點工分,能供家里男人抽得起大前門?家里女人穿得起的確良?
向剛便想從這條線索出發,暗地里深入查一查,不信查不出點蛛絲馬跡。不過這需要時間,不是嘴巴皮一張一合就能搞定的。
“這事兒交給我,你不用操心。眼下最關鍵的是坐好月子,別落下病根了。”向剛寵溺地拍拍媳婦兒的頭,順手給她倒了杯紅糖水。
隔壁床的婆婆耳朵不靈光——護士、家屬讓她講話小點聲,她裝聾作啞照樣嘰里呱啦,鼻子倒像狗鼻子似的靈得很,嗅到紅糖散發的絲絲甜香,陰陽怪氣地說:“真敗家!生了三個還不曉得養不養的活咧…”
向剛正喂媳婦兒喝紅糖水,聞言,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媳婦兒愉快地敗家,才證明這個男人有本事。”
盈芳“噗”地笑嗆了。
對方被懟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病房里著實安靜了一陣。
許是蜂蜜紅糖水和淡無味的魚湯不離口的緣故,不到三天,盈芳的惡露就排的差不多了。
不僅惡露排清爽,奶水也比一開始多了很多。
到出院時,能一次性喂飽兩個寶貝蛋了。至于哪個喝奶粉,就看他們誰醒得早、誰醒得遲了。
姜心柔見狀高興得不行:“好好好,回家繼續喝魚湯、蜂蜜水,還可以試試花生紅棗湯,聽說這個也很下奶。可惜買不到豬蹄…”
盈芳捂了一下臉。淡而無味的魚湯已經喝的她想吐了,再來一道淡而無味的豬蹄湯,哦,饒了她吧!
由于大人、孩子的狀況都很好,因此醫生一上班,就給開了出院小結,也就是說,向剛還沒從市區回來,盈芳就坐上了蕭三爺不知打哪兒借來的轎車,三胞胎被盈芳娘倆和福嫂一人一個抱著,絲毫不見風地從醫院趕往炭盆燒得暖融融的娘家。
“終于走了,那個煩哦!”
隔壁床的婆婆見病房里就剩她媳婦這床有人,又活過來了似的,嘰里呱啦說個沒玩:
“生三個了不起哦!一下多了三張嘴,看他們養不養得起。養不起還不是送人的命,有啥好嘚瑟的。咱家還不要這么多呢!”
“娘,你就少說幾句吧。”她兒子看不下去,咕噥道,“建明不是說要帶對象來家里嗎?要不你先回去?”
“回去啥!我讓建明直接帶對象來醫院,順便看看我的寶貝孫子。”
“這不好吧?”
哪有讓弟弟的對象頭一次登門、被請到醫院的?雖說是產科病房,可總歸不像樣吧。
正說著,他弟弟果真帶對象來了。
“娘,阿哥、阿嫂,這是我對象杜亞芳,你們叫她芳芳就好。芳芳,這是我娘,我大哥、我大嫂。”
杜亞芳跟個小媳婦似的站在宋建明身側,含羞帶怯地絞著衣擺一一叫人。
宋建明的娘,看到小鳥依人般貼著小兒子的城里姑娘,歡喜地合不攏嘴:“好好好,芳芳啊,來看看你大嫂剛生的侄子,大胖小子討人喜歡吧?等你和建明結了婚,也給我生一個。”
杜亞芳的臉色微微一變,強撐著笑顏,假裝羞澀地睨了宋建明一眼。
宋建明撓撓頭,拉走他娘:“媽,芳芳第一次上咱家,你說這些干嘛。”
“這有啥,遲早是咱家的人。說說有什么關系?而且我這也是為你好,敲打敲打她,以后嫁到咱家,趁早給你生個大胖兒子,你不高興啊?”
“現在說這個還早呢…”
病房就這么點大,宋建明的娘雖說沒再嚷嚷了,但也沒刻意壓低聲音,因此娘倆個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落入了杜亞芳的耳朵。
她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濃如墨的諷意。
大胖小子?呵!她這輩子怕是都生不出來了。
小產后身體虛,沒養好又被于光輝狠厲弄了一次,完了被他扔在陰冷潮濕的巷子里,到家時,整個人虛得直不起腰。
家人得知她和于光輝之間的那點破事兒,痛罵了她一頓,可事情都發生了還能怎樣?
單位領導三番四次找她談話,還把她從表演組調到了后勤組,嘴上說得好聽,什么好好養身體、順便避避風頭,誰知道是不是嫌她給文工團丟人了。要不是她腦筋動得快,把一切責任都推給了于光輝,恐怕她爺爺早年立下的功勞,也保不住這份工作了。
她娘又是個重男輕女的,從來偏疼兄長不疼她。在她診出宮寒癥、下半輩子恐難受孕后,甚至想把她嫁給街口那戶三十四歲了還沒討上媳婦的瘸腿漢了事。
杜亞芳素來心高氣傲,即便出了這樣的事,依然不甘心只嫁個一窮二白的瘸腿老男人。和家里吵了一架后,搬到了文工團宿舍。
宋建明是城建附小的實習老師,某天杜亞芳心情不佳,獨自一人踱步到附小旁邊的街心公園散心,半途遺落了絲巾,折回去找時,發現絲巾被個面相生嫩的年輕男子撿到了,這人就是宋建明。
宋建明對她一見鐘情,她卻興致缺缺。心里藏著向剛這樣的優質男,別的男人,對她而言都是替補軍。
不過,比起家人想要她嫁的瘸腿男人,又好了不少。冷靜下來不是沒思量:錯過宋建明,也許再遇不上他更好的了。
然而想到向剛,又不由想,憑什么舒盈芳能嫁得那樣好,她卻只能將就?憑什么!她哪點比舒盈芳差了?
就這樣,情感和理智碰撞了數個月,終究沒敵過宋建明的軟磨硬泡和票證攻勢——臘八那天,收到宋建明送她的一條大紅圍巾后,松了口,答應和他處對象。
宋建明高興地抱起她轉了好幾圈,并允諾她結婚時一定籌齊三轉一響做彩禮。她腦袋一熱,答應跟他回家見長輩。
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