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芳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蒼竹年紀小,跟著二狗子幾個跑來跑去玩,即使被人看到也不會說什么。可李寡婦早年喪夫,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到了天黑能不出來就不出來,免得被人瞧見指指點點說閑話。
只是想到蒼竹說的,舒老太在她走后還找過李寡婦的麻煩,不禁皺皺眉。
舒建強對李寡婦有那方面意思她是知道的,這不隨軍前就察覺到了,當時還和舒老太吵過一架。想不到半年過去,這事還沒完。
“完不了,除非舒寶貴的爹另外娶個新媳婦進門。不過大伙兒都在傳,說舒寶貴阿奶之所以不同意,主要是嫌花錢。嘁!那樣的人家,我才不讓我娘嫁過去呢。反正我娘暫時也沒嫁人的打算。”
“人小鬼大!”盈芳捏了捏他的臉蛋。
二狗子在一旁拍著胸脯出主意:“蒼竹你不用怕,舒寶貴的阿奶看著兇,其實老沒用了,每次都只會一招,那就是賴地撒潑。咱們大隊的人都見怪不怪了。現在舒寶貴的阿姐也進了牛棚,更瞧不起她了。以后她要是敢再來找你們麻煩,你就拿這事懟她,懟死她!很多壞人都欺軟怕硬。”
盈芳無奈又好笑:“好了,這事讓大人們來操心吧,你們玩去吧,別逗留太晚,差不多了記得送蒼竹回去。”
“好嘞!芳芳姐你就放心吧!”
送走幾個孩子,男人女人們茶余飯后的嘮嗑也行進到了尾聲。
除了年紀大的被扶回去睡覺,其他人都搭了把手,很快便把院子拾掇整潔、碗筷洗干凈了。果真應驗了一句:人多力量大。
第二天,李寡婦果然和蒼竹一起過來了。先把蒼竹送到盈芳娘家,二狗子們已經在那等著小李同志開教軍體拳了。
李寡婦左手拎著一籃米粉捏的薺菜筍丁豆干餡兒的大餃子,右手拎著一桶泥鰍,敲開了盈芳家的院門。
“昨兒娃回來說你們家喜歡吃泥鰍黃鱔,這不前兒剛在水渠旁的田埂里抓到幾條。餃子是米粉捏的,米是去年子的陳米,但粉是前幾天新磨的,黏性還可以。豆腐干是上個月娃生日,胖大嬸送的豆腐票買的,搗鼓了幾只米粉餃,也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吃。”
盈芳忙說:“肯定喜歡啊,我就愛米面做的點心。”捧過裝餃子的碗,給面子地拿了一只大口吃了起來。
姜心柔這兩天沒少聽閨女普及交情好的幾個嬸子、嫂子,對李寡婦印象挺好,笑著邀李寡婦坐下,問她吃早飯了沒,沒吃的話一起吃。正好他們剛準備開吃,倒是老爺子那邊,聽晨起繞村落溜達一圈的丈夫回來說,六點不到就吃完了。
“吃了吃了,這不娃說六點要集合報到,四點半不到就起來催著我生火做飯了。”李寡婦靦腆笑著說。
姜心柔便給她端了把椅子,留她聊了會兒天,完了給她裝了三尺藏青色的咔嘰布,做為回禮。
李寡婦起初不肯收,盈芳勸了句蒼竹開始抽條兒,該給他縫條新褲子了,要不然天冷了高高地吊在腳脖子上,刺骨的寒風一吹,怎受得了啊。李寡婦這才收下。
李寡婦走后,姜心柔看著小半桶泥鰍不由發了通感慨:
“沒看到村民們的具體生活,又脫離了早出晚歸的生產、勞作,光看著悠悠青山、聞著野花清香,覺得鄉下的日子還蠻愜意的。體會過下地勞動,又連著三天看不到鮮魚、買不到鮮肉,收成不好時,連干飯都不定吃得上,才明白人人向往城里生活,是有道理的。日子再艱難,城里居民好歹手里捧著鐵飯碗,每個月有各色各樣的票,生活起碼有保障。”
“可不是這個理嘛。”聊到如此沉重的話題,蕭三爺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如今的政策對農民來說,還是緊了點,連家里養幾頭雞鴨都要管,也不知道上頭那位咋想的,城里實行計劃經濟,農村自給自足這不挺好的,非得扣那么緊。啥時候這方面放開了,農民的好日子才算真正到來了。”
“噓——你瘋了啊!這種話也敢隨便說。”姜心柔壓著嗓門瞪了他一眼,“行了行了,我也真是的,和你扯這些干啥。你要閑得慌,把泥鰍拎屋后殺了,肚腸留著一會兒喂鴨子去。”
蕭三爺還沒從低迷的情緒中走出來,就被媳婦派了個活,拎著水桶乖乖坐后門檻殺泥鰍去了。
老爺子等小李教完今天的一招軍體拳,背著手哼著小曲兒,跨過石橋來盈芳家。
看到小兒子在殺泥鰍,酒蟲鉆出來了——泥鰍裹著面粉油里一炸,整一道美味的下酒小菜。
蹲兒子跟前饒富興致地問:“上哪兒抓來的?”
“閨女認識的人送的。”埋頭殺泥鰍的蕭三爺回了句。
老爺子有點小失望,還以為是兒子抓來的呢,還想問問哪兒抓的,讓小李也去抓點來,多炸點,中午、晚上都來盅小酒。
“想抓還不容易,向九昨兒吃酒不是說了,水渠那邊的田埂地里最多,黃鱔泥鰍都有。一會兒我帶上籠子去瞅瞅。”
“還是別了吧。”姜心柔晾曬完衣服,回到屋里,聽到爺倆商量這事,提醒道,“咱們在這算是外來人,拿票和村民們換點吃食那是你情我愿,你們拿工具去抓,豈不是和他們搶食?回頭會不會有意見哦?”
老爺子一聽有道理,擺擺手:“那算了,反正昨兒嘗到了鮮,今兒也有不少吧?我看能炸兩盤,中午晚上的下酒菜有了。”
盈芳聞言,心里一動,想到山上的泉水潭,潭里的魚可比泥地里打滾的泥鰍鮮多了。半年沒去禍禍,不知道長成大魚了沒。
可要是和親爹他們說了,他們會信山里沒狼嗎?畢竟,書記和社長昨晚喝酒時,說了不少本公社的禁忌,其中一條便是山上有狼,到小坡林為止,不能再往深處走的。
說不說呢?最后還是決定不說,等男人來了讓他去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