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宿舍,接過吳奎遞來的剪刀,麻利地拆開一條邊,一個圓不隆冬的紅果子滾了出來。
“石榴啊!”秦益陽興奮地喊,“我的最愛!”
“你小子!哪樣吃的不是你最愛?”吳奎賞了他一拳。
向剛把包裹全部拆開,數了數,一共二十四個石榴,四個人,外加老首長、政委、教導員還有孟柏林幾個,一人兩個不成問題。
“給!拿去自己分!”留出四份,其他就不管了。滿包裹找那丫頭的信。
奇怪!上回還夾了信的,這回咋沒有啊?
郁悶地躺床上挺尸,腦袋里天馬行空地想著:莫非那丫頭生自己氣了?前次信里就寄了兩張半斤的月餅票,沒寄別的票…轉念又想,丫頭不是那樣的人,否則不會特地寄石榴過來。
想到石榴,煩躁的心漸漸有所平復。說明那丫頭經常上家里坐坐、看看,不然咋知道石榴熟了呢?
至于沒給他寫信,會不會馬上要秋收了,村里很忙?連帶著衛生院活也多?
想到這,向剛一骨碌爬起,坐在寫字臺前,拿出紙筆,刷刷寫了起來。
清苓也是在包裹寄出、回到公社后才猛然想起——忘記順帶捎封信了,懊惱地不要不要的。
另外再寄耗郵資不說,農忙期間,渡輪班次減少,郵局知道鄉下這陣子忙得熱火朝天、腳后跟打后腦勺,除非是緊急電報,普通郵件一律壓后。這么一來,寫了信也沒法寄出去。
再者,連她都要下地勞動。
農忙頭七天,衛生院除了留張有康值班,其余人都需加入到農忙搶收——這是公社一向以來的不成文規定。
其實留一人值班確實夠了。因為農事緊迫,社員們即便有點傷痛,只要還能忍,都熬著不來看,掙工分要緊。
新開的代銷點,這幾天除了早上六點到六點半開半小時門,好讓家里缺油鹽醬醋的社員有時間買東西。其余時候關門打烊。
考慮到這些人平時不下地,除代銷點進貨的漢子被分派去了稻田,婦女同胞都被社長安排在曬谷場。
倒不是出于照顧,而是怕她們拖后腿。
曬谷場的活分兩攤,一攤揚谷、一攤推曬。
馮美芹被社長媳婦拉去了推曬那組,不需要遭受揚谷時刮臉的糠秕風。
馮美芹見清苓傻愣愣地站在揚谷器,好似在研究這東西怎么運作,眼明手快地扯了她一把,順帶把清苓也叫去了推曬組。
推曬組原本就有兩個了,再去兩個足夠了。
許丹慢了一步,不得不留在揚谷器旁邊,心里怨念叢生。
以前和馮美芹搭檔時,馮美芹有社長媳婦撐腰,每次一到就到推曬那邊,留下自己被揚谷器吹出來的碎糠秕,刮得臉上生疼。以為換個搭檔,總可以改變一下待遇了吧,沒想到又是這樣…
許丹垂下眼瞼,蓋住眼底怨憤的神色。
“喂!你這知青是來干活的還是來發呆的?沒見咱們都忙著嗎?照你這拖拉勁,今晚要忙到后半夜了。”
“對不起對不起!”許丹咽下滿腔怨念,打起精神干活。
社員皺眉看著她生疏的動作:“算了算了,你來搖手柄吧,揚谷我來。”
許丹被嫌棄動作慢,被攆到另一邊搖手柄。搖手柄這活可不輕松,只有搖起來才能揚谷,因此需要時時刻刻出力氣。
許丹累得快哭了,都不見有人來接替,莫非要讓她搖一整天?
這時,一道堪稱天籟之音的磁性男中音響起在她身后:“這種活哪能讓個姑娘干呢,我來我來!”
馮軍達卷著襯衫袖子,接替了許丹。
他路過曬谷場,看到昔日同學,本來想去幫她忙的,看到自己老娘也在,怕她看到自己就念叨對象的事,念叨得他頭都大了,于是腳步一拐來了許丹這兒。
許丹放下胳膊的一剎那,舒服地想要呻吟,看向馮軍達的眼神透著無盡的感激:“謝謝你啊軍達。”
“客氣了丹姐,我看你累得不輕,要不先到邊上歇會兒?”
“那不好吧。”許丹怕被人說自己偷懶從而扣工分,猶豫片刻,站在馮軍達旁邊看他搖手柄。
負責揚谷的老漢似笑非笑地瞟了他倆一眼,意有所指地說:“軍達,你一個壯小伙子,不去地里收割,來曬谷場干啥?多大材小用啊。”
“我這不是來幫忙的么,又不要工分。幫忙還分場地啊。”
“咋地?你們紅小兵還給發糧票啊?工分都不用掙?”
“那倒沒有。”馮軍達被老漢擠兌的滿臉不高興,“能不能別啥事都拿糧票、拿工分說話啊,俗不俗!”
“嘿!不拿這些說話,你靠啥吃飯啊!”老漢氣樂了。
許丹借機打圓場:“軍達是個好同志!滿心滿眼替公社服務,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值得咱們每個人提倡、學習!”
馮軍達被她夸得滿面紅光。
老漢見狀,扯了下嘴角,暗地里直搖頭: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不務實,還聽不進勸。再多嘴說下去,沒準要被當成反派批了,還是少說多做事吧。年輕人的事少管。
那廂,清苓正聽社長媳婦八卦劉繼紅的事。
“那姑娘膽子真大,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說什么抱就抱了,總比嫁給個傻子種一輩子地強…理是這么個理,可那么多人在呢,能這么嚷嚷么。不說把林老根一家得罪死了,單說你把這摟啊抱的不當回事,以后誰家還敢來說親啊…”
清苓也聽得直咋舌。劉繼紅可真豁得出去。
“其實吧,大柱那孩子就是傻了點,干活那一把子力氣,絕對沒話說。人也勤快,爹娘指哪他干哪。不像村頭那幾家小子,成天吊兒郎當、爹娘吆喝地再起勁,也依舊懶懶怠怠。要不是這年頭風聲緊,偷雞摸狗那都是常有的事。喏,就跟你小叔年輕時一副德行,如今看劉巧翠的下場,就知道嫁給這種人沒好日子過。所以說,嫁人啊,一定要把眼招子放亮,苦點窮點沒關系,只要兩人心齊,肯定能把日子過好…”
清苓認真地聽著,不時點個頭。社長媳婦這是在給她指迷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