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你小叔那事還是你的緣故,你不咋呼,你小叔會被抓到?怨你!怨你!都怨你!”
舒老太邊嚎,邊張牙舞爪地想要搶魚頭。
清苓左躲右閃,著惱不已:“阿奶,這鍋我可不背。晚上黑燈瞎火的,我咋知道那是小叔?等看清是他時,左鄰右舍全都知道了,你以為瞞得住?這可不是我說不追究就能不追究的事。”
舒老太氣急敗壞地想要說啥,腳下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四仰八叉地摔進村道旁的田野,糊了一臉的雜草屑。
清苓看到一抹狹長的碧綠從老太太腳邊飛起,落入深淺不一的草叢,心猜是小金,心情驟然放松,看老太太歪在地里、唉喲喲地呼著痛,心里生出幾分快意,當然,嘴上仍得關心幾句,要不然老太太又有機會跟人告狀罵她不孝了:
“阿奶你沒事吧?看你中氣十足應該沒什么大礙,那我不耽擱你躺著看風景了。哦對了,方才話還沒說完呢,阿奶你真該好好謝謝書記,要不是他寬宏大量,只讓小叔進牛棚反省,搞不好你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我這趟去縣城,沿途聽到好幾起小偷被槍斃的新聞,小叔他…”
“啊呸呸呸!你個賤丫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舒老太一骨碌從田里爬起,呸呸地吐掉沾到嘴邊的雜草,指著跑遠的清苓暴跳如雷。
清苓跑進一條巷子,扶著墻壁哈哈大笑。
小金小金真給力,一言不合上蛇尾。送舒老太吃了記狗啃屎,大快人心!
她做為老舒家名義上的孫女,不能對舒老太怎么樣,否則會被人戳脊梁骨,但小金偷襲無障礙啊。而且就算被人發現,也是舒老太差點踩著一條蛇、被嚇摔了而已。
對!下回那老太太再敢蹬鼻子上臉,也不跟她理論了,直接讓小金上場!哼唧。
盡管多了點小插曲,但不妨礙魚頭的順利送達。
張永福捧著個大海碗正蹲院子里吃飯,看到清苓送魚頭來,高興地講話都不利索了,還是他老爹淡定,笑呵呵地把清苓請進堂屋,讓老伴兒燒水煮糖水雞蛋。
兒媳婦坐月子,雞蛋不怎么缺。但依然是精貴東西,清苓忙擺手:“大伯、大娘,雞蛋留著給嫂子補身子,娃兒要喝奶,嫂子的營養可得跟上。我進去看嫂子一眼就回了,師傅家今兒中午擺了幾桌席面,我得回去幫忙。大伯大娘有空也過去吃嘛,反正沒幾步路。”
“咱們獨占了半個魚頭,哪好意思再上桌。”
張家人都說不去,清苓也就由他們了。
進屋看望坐月子的張嫂子,本想小聊幾句就走,誰知發現張嫂子給娃兒做的和尚小衣特別有趣,言談中發現張嫂子對做衣裳很有一套,頓時來了交流的興致。
女人嘛,最愛嘮的就是吃穿用度以及村里村外那點八卦了。
吃的因為物種貧瘠,花樣做不到百出,嘮的無非是哪里有蘑菇可以摘、哪里的野菜比較嫩。
當然,不是過硬的交情,是不會輕易嘮這個話題的。多個人分享信息,自己收獲的就少了。
穿的主調調是黑白灰、老土棉,穿時髦了會被戴上走資派帽子,更嚴重的,還可能被關進牛棚嚴厲批斗。
如此嚴峻的大環境下,誰還敢穿的花里胡哨?但穿在里面的小衣,胸前繡朵花、肩帶鑲條邊之類的還是可行的。
清苓扯了布,接下來準備給自己裁新衣,還有答應某位爺的兩件襯衫,縫紉活滿得不得了。照她慢工出細活那速度,四件衣裳做完,估計都下雪了。
和張嫂子嘮完小衣上的肩帶怎么縫結實又漂亮、布包紐扣哪種更耐磨,清苓開始為艱巨的任務發愁。
張嫂子笑著道:“我還道什么事呢,不就是做衣裳嘛。手工慢,這不我家有縫紉機,你要不嫌麻煩,抽空帶著你的布料,上我家來做。縫紉機車衣裳,比手縫快多了,保證趕在年前讓你穿上新衣服。”
清苓絞著麻花辮難為情地說:“那怎么好意思。而且…而且我也不會那東西。”
上輩子沒見過,這輩子見過沒摸過。往機子前一坐,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
不過話說回來,縫紉機車出來的衣服,針腳就是細密。瞧瞧小娃兒的和尚衣,多精致啊,讓人摸著愛不釋手。
張嫂子善解人意地說:“那要不等你胳膊好了,先來學兩天?我這有不少只能扎扎拖把頭的細碎布,你拿著練手用。別擔心,學學很快的。你看我嫁人前不也沒摸過這東西,半天學下來就上手了。你上學那會兒,成績那么好,學這東西還能比我差啊。”
“嫂子真愿意教我?”清苓有點不敢相信。
縫紉機可是精貴東西,全大隊找不出幾臺。還都是娶媳婦砸出去的彩禮。一般不怎么愿意外借,更別說讓她拿碎布頭練手了。這得多折騰縫紉機啊。
“比真金還真!”張嫂子笑著打趣她。
清苓嘿嘿嘿地傻樂。
“那好,我就不跟嫂子客氣了。回頭養好胳膊,就來嫂子這學用縫紉機。”清苓高興地說道。心里有了考量:張嫂子熱心又善良,指定不肯收她學費,那就拿口糧或是野味補好了。
帶著意外的驚喜,滿心歡喜地回了師傅家。
張有康收徒辦了三桌,堂屋兩桌,堂屋后門的檐下一桌,避開日頭,又有風,還是蠻涼快的。
除了幫活的來了倆口子,其余來的都是一家之主,且多是近山坳社員,離得近,關系也熟。
上門多多少少會捎點伴手禮,這家倆雞蛋、那家幾捧菜。就向二叔和書記兩家,送的豐盛了點。向二叔抓來了幾條黃鱔和泥鰍,書記家送的是一壇米酒,是書記媳婦跟向二嬸學著釀的。
張奶奶的活先是被向剛包攬,后又被清苓搶了去,笑得合不攏嘴,見時候差不多了,招呼大伙兒上桌。
上桌的人絕大多數都沒想到老張家居然拿出這么多肉來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