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遠在千里之外的江北,盈芳被辛辣刺鼻的野胡椒激得打了個噴嚏,眼淚都出來了。
這味兒實在夠沖。不過卻是上好的香料,也是一味常用藥材,最近村里很多人患痢疾,她師傅有個土方:石榴花3朵、胡椒1粒,水偎服。
正好家里石榴花開得正艷,去年秋天在山里摘的野胡椒也還囤了一小袋,便找出來配了幾貼藥,讓三胞胎送去師傅那。順便拿小石臼搗了點胡椒粉,煮肉菜或是蒸蔥油花卷時灑上一點,可以提味增鮮。
“很久沒做蔥油花卷了,看你搗胡椒粉,忍不住想吃了,要不晚上蒸一籠?”
姜心柔從菜地回來,看到閨女搗鼓胡椒粉,遠遠打了個噴嚏。
“行啊。”盈芳沒意見,瞥見她娘手里新割的一茬韭菜,笑著提議,“不如再包些韭菜雞蛋餡兒水餃,干濕都有了。”
“好主意!我這就理韭菜、打蛋液。”
娘倆配合默契,一個揉粉、一個剁餡兒。
趕在太陽落山前,蒸出了一籠屜蔥油花卷。
等家人到齊了,開始下水餃,即下即吃。
“痢疾一鬧,山里的野胡椒倒是火了一把。”
蕭三爺夾著花卷吃了一口,沒好氣地吐槽起那些聽風就是雨的無腦城里人:
“要真得了痢疾就去醫院啊,跑來咱們這兒摘什么山胡椒。這時節,哪來成熟的胡椒給他們摘哦,有也是瘦瘦僵僵的。
還有石榴花,好好地開在枝頭就被擼沒呢。幸虧咱家白天都有人,山腳那幾戶人家,喏,就向二兄弟隔壁那戶,院子里種著兩棵石榴樹,出了個門的工夫,花被擼得一朵不剩。嘖,都是些什么人呀!招呼不打就進來摘,教養都被狗吃了…”
“汪!”金虎趴在他腳邊,應景地叫了一聲。它可不吃沒營養的東西。
“后來呢?讓他們賠了嗎?”姜心柔丟了個放涼了的水餃給金虎,順口問。
“咋賠啊?摘的人是哪些都不知道,找誰賠去?只能自認倒霉咯。不過公社的巡防隊倒是再一次組織起來了,借著這次的事,還準備向上級申請組建一支長期的民兵隊伍。瞧著吧,接下來幾天,公社里又要鬧騰上一陣子了。”
民兵負責公社安全,正式成員和公社干部一個待遇——吃公糧、領津貼。只要家里有符合條件的男丁,誰不想去?不想去的是傻子!
僧多肉少,又有的爭了。
盈芳叮囑三胞胎這陣子少往公社跑。別好事沾不上,徒惹一身騷回來。
“放了學直接回家,別在公社門前逗留。”
“知道了媽。”
打從被他爹壓著打得教育(肆虐)了一番,陽陽童鞋學乖了。但凡家長不允許的,一概不碰。
可他不碰,不代表別人不惹他啊。
羅燕虹被陳二流子強行摟抱被村里人看到后,被陳二流子各種好話哄得松了口,又因為全公社都知道她讀了六年中學結果只考了三十六分,沒一個上她家提親,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嫁給了陳二流子。
她娘差點哭瞎眼,她姐一個勁地罵她蠢,然而羅燕虹卻對新婚后的生活表示挺滿意。
為啥?懶唄!
首先,家里沒公婆等于沒人催她干活。
不像她姐,少做點家務就要被婆婆埋怨,動不動看公婆臉色。
其次,陳二流子這人混歸混、懶歸懶,但本事不小,經常弄些雞鴨蛋或是麻雀、麻雞回來,伙食比在家時還要好呢。
要是農忙能不下地掙工分,小日子就更舒坦了。
舒盈芳就不用下地干活,成天在家搗鼓吃的。羅燕虹不禁暗暗跟盈芳比,工分能不掙不掙、勞動能不參加不參加。成天在家吃吃睡睡,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才結婚就懷上了。
“國強哥,癩皮狗真不討回來了?那不白白便宜了向家。”
羅燕虹什么都想跟盈芳爭,見原本屬于陳家的狗如今成了向家的,心里能舒服么,一天到晚攛掇著陳二流子去討回來。至于討回來會不會善待,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上回去討過了,可惡的向家,要我出一筆醫藥費才肯把癩皮狗還回來。吃里扒外的癩皮狗!我叫它,它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硬搶回來也養不熟,不如就算了。省點口糧不好么?”
“你傻呀。”羅燕虹嗔睨他一眼,“明搶不行,你不會來暗的?本來就是咱家的狗,養不熟燉狗肉吃也行啊,憑啥便宜他們!”
“也是啊!”陳二流子眼睛一亮,勾起媳婦兒的下巴湊上去親了一口,“還是我媳婦聰明。”
羅燕虹得意一笑:“那是!怎么說我也是高材生,要不是書記偏心眼,我哪用下地干農活啊,進公社小學教五六年級都綽綽有余。”
向榮新要是聽到這話,指定嗤笑。
就這思想境界、道德品質,還想教書育人?別把好好的祖國花朵禍害了就不錯了!
而且向榮新當時拒絕她的理由不全是思想品質不過關,而是她那三十六分的高考成績。
嘖,讓個初中畢業生去考吧,都考不出這么差的成績。真不知她中學六年讀的什么學!
讓這樣的人進小學教書,向榮新自己都沒眼看。他可不希望辛辛苦苦籌建的公社小學,教出的全是羅燕虹這樣的蠢貨。
可羅燕虹不認為自己實力不行啊,她總覺得自己高中畢業,在雁棲公社不說獨一份吧,但也是挑不出幾個的高材生。是以強烈懷疑書記偏幫向家——因為推薦名額的事,故意跟自己過不去。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陳二流子被自己媳婦一攛掇,也饞起了狗肉。
這不,逮著機會就想偷癩皮狗。
癩皮狗,不,人家早就有個高大上的名兒——金虎了,總會在三胞胎放學后,跟著他們去山腳刨野菜。
三胞胎拿小鏟子挖,它用前爪刨。
前爪累了換后爪。干活興致不要太高。
暖暖丫頭會來事,搬來公社表彰大會那一套,給金虎評了個勞模獎。
當然了,這獎僅限向家內部有效。
獎勵是一條掛了點肉筋的大骨頭,啃得金虎滿嘴油。
事后,刨野菜、叼柴禾,一系列農活干得更起勁了。
陳二流子僅憑一塊不知放了幾天的干巴巴、黑黢黢的糙米窩窩頭就想誘惑它跟他走?簡直異想天開!
金虎要是會說話,指定懟他一句:你虎爺爺我勤勞致富,勞動換來一天一頓肉湯、三天一根骨頭,稀罕你這玩意兒?
陳二流子幾次誘騙未果,火冒三丈。干脆在金虎叼柴禾的必經路上埋了個陷阱,陷阱里插滿削尖了的竹箭。反正是吃狗肉,傷了還方便他捉回家宰殺呢。
可惜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向家姑娘懂“外語”。
矮墩橋頭的大榆樹上,兩只黃鸝鳥停在樹梢上嘰嘰喳喳地唱歌(嘮嗑):
“哎喲我去!可愛的勞模犬要倒大霉了。”
“那人真惡毒!還是勞模犬的前主人呢,居然想抓了它燉狗肉,人類果然殘忍…”
“我們還是飛得遠遠的,別離人類太近。要不然,被燉了吃的就成咱們了。”
“就是就是,快跑快跑!”
呼啦——兩只黃鸝拍拍翅膀,飛離了大榆樹。
暖暖呆愣幾秒,反應過來,轉身跑向悠哉悠哉在小河邊比賽打河漂兒的陽陽、晏晏:“哥!晏晏!不好了!陳二流子想抓金虎回去燉狗肉!”
“啥?陳二流子他敢!”
陽陽氣得隨手扔出手里的石子兒,沒去看扁平的石子兒貼著河面打出多少個河漂兒,頭也不回地朝小坡林跑。
晏晏見兄長一口氣跑出四五十米,扭頭讓暖暖回家喊大人,他攥緊書包帶也跟了上去。
得虧金虎嗅覺敏銳,一上小坡林就嗅到了前主人的氣味,下意識地往氣味淡的地兒躲,好巧不巧避開了陷阱。
陳二流子看它不上當,心下有些著急。等金虎叼著柴禾回來時,干脆守在了陷阱口堵它。反正不想讓它溜走。一天豈不是白忙活了?
“癩皮狗,跟我回家!”
“…”金虎嘴里叼滿了柴禾,哪有空理他啊。
“跟不跟我走?不跟,老子戳死你!”
從前主人眼里看出幾分殺意的金虎,戒備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虎——”這時,陽陽焦急的呼聲傳來。
“汪!”金虎吐掉嘴里的柴禾,昂頭叫了一聲。虎在這里!
“小畜生!想等人來救?沒門兒!”
陳二流子氣急敗壞,拿長竹竿攆它,非要把它攆陷阱里不可。
“陳二流子你干啥?上回的教訓還沒吃夠?要不要再去河里清醒清醒?”
陽陽飛奔上前,一把握住陳二流子手里的竹竿,順勢一擲,連人帶竹竿飛出去好幾米。
“你、你個小兔崽子!給我等著!”陳二流子摔得屁股生疼,一邊揉一邊爬起來。
“就只會這句嗎?我都聽膩了!”陽陽摳摳耳朵,“勞煩換一句行不行?金虎別怕,咱回家!”他低頭撓撓蹭到他腳邊的金虎。
陳二流子見陽陽身后幾寸就是枯枝掩飾的陷阱,心里暗喜,一邊拿話激他,一邊慢慢往前挪,就盼著他和癩皮狗一起掉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