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直到下火車,只要不是睡覺和三餐,秦梅都會帶著年年過來。
與其在自己車廂跟婆婆、小姑相看生厭,動不動被她們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數落,倒不如和盈芳交流交流中西醫結合的對癥治療,或是聽聽三胞胎的童言趣語。
笑一笑十年少。
秦梅甚至覺得,火車上短短的一天一夜,比她過去幾年笑的次數都多。
不止她,女兒的笑容也多了,天天和三胞胎待在一塊兒,人也活潑不少。
不禁在心里暗下決定:哪怕是為了保住女兒單純、甜美的笑容,也要強硬起來,也不會再給那家人傷害自己娘倆的機會。
這列火車是去大西北的,盈芳一家在煤城下車,秦梅娘倆還要再坐一天才到目的地。
“別送了,趕緊上去吧,車開了多危險。”盈芳揮手讓秦梅帶著年年上去,別在月臺逗留。
“有什么事你給我寫信,要是事情緊急,你就打我抄給你的那個電話,那是老向單位的,直接找他說就行,能幫我們一定幫。”盈芳不希望看到秦梅娘倆被生活打倒。
秦梅自然知曉她的用意,感激地握著盈芳的手不停道謝。
火車發出“嗚——”的長鳴,意味著休息夠了要啟程,秦梅這才帶著女兒依依不舍地跟盈芳家人道別。
年年隔著窗戶看了又看,直到月臺上的人影越來越小,才轉過頭對她娘說:“媽媽,舒阿姨和向叔叔人真好。”
秦梅摸著女兒的秀發表示認同:“嗯,他們一家都是好人。”
“好人會見天地吃你拿過去的東西?”秦梅的婆婆陰陽怪氣地道,“那紅糖、棗子、云片糕可都是真金白銀買來的。”
秦梅垂著眼回道:“那也是應該的,沒他們,我閨女不曉得被拐去哪個窮旮旯了。送點吃的算什么!要不是在車上不方便,我還想給買幾個大件送過去呢!”
老太太氣得倒仰:“好你個秦梅!胳膊肘往外拐!等到了地方,非要讓振剛休了你不可!”
“行啊,你讓他休我。我還不想跟一家沒心沒肺的過下去了呢!”
“你!”
“好了媽,跟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吵啥吵啊,等到了地頭,讓哥狠狠削她!沒良心的東西!”
“對!”
娘倆沆瀣一氣,頭碰頭湊一塊兒嘀嘀咕咕的,秦梅不用聽都知道,一準在謀劃什么。
不過她想明白了,大不了一拍兩散。
帶著閨女苦是苦,但好過憋屈受委屈不是?
自己有工作、有工資,哪怕陳振剛不想養年年,自己咬咬牙也能擔負得起。
如此一想,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管婆婆、小姑嘀咕啥,她帶著閨女在火車上該吃吃、該睡睡,偶爾還帶著閨女去餐車體驗火車上的美食,貴是貴了點,但有些小食,是老家那邊沒見過、更沒吃過的。看著閨女純真的笑臉,心情舒暢了不少。
那廂,盈芳一家背的背、拎的拎,帶著大包小包出了火車站。煤城辣么大,上哪兒找姥姥家?
盈芳迷糊了,求助地看男人。
向剛眼神安撫,心下得意:關鍵時刻,媳婦兒最信賴的始終是自己啊。
“不怕,咱不是有姥姥家地址嗎?我記得是紅旗公社…”
“紅旗公社十三大隊第一小隊。”盈芳麻溜地報出姥姥家住址。
呂姥姥家所在的紅旗公社可是個大公社,那可比雁棲公社規模大多了,百多戶人家組成的大隊就有十六個。呂姥姥家屬于十三大隊。相當于一個雁棲公社了。
“這就好辦了。”向剛正想找個大蓋帽問紅旗公社位于哪個方向,身后傳來一道略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小芳!剛子!這兒——看這兒——大舅來接你們啦!”
呂家大舅還是趕著牛車來的。
“大舅,你咋會在這兒?”盈芳歡喜又驚訝。
“你前些天不是往家寄東西了么?還說過幾天要來看你姥姥、姥爺。寧和往煤城的火車就這一趟,額思忖著你們也該到了,每天這個時辰就來火車站門口轉轉,嘿,沒成想還真的等到了!”
大舅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
盈芳寄火腿的包裹里,夾了封信,說了親爹媽要隨他們一道來探望姥姥、姥爺。當然了,主要是火車上人多,怕看不住三胞胎。
因此呂大舅一來就和蕭三爺熟絡地聊開了。
明明沒照過面的兩個人,愣是聊出了老鄉見老鄉的情分。
邊聊邊挨個抱了抱三胞胎,白嫩嫩、石墩墩的,養得真好!一看就是城里人…
咦?不對啊!外甥女不是說已經不在省城隨軍、而是回老家了嗎?老家那不就是鄉下?
同樣是山旮旯小山村養出來的孩子,為啥外甥女家的三胞胎如此健壯、白凈,自家的熊瓜娃子卻又黑又瘦,像根燒成黑炭的竹竿。有機會一定找外甥女婿取取經才是。
不過眼下嘛——
“大家都上車,縣城到額們大隊好幾里呢。行李放中間,人靠著行李坐,這樣舒服點。來,陽陽、暖暖、晏晏,大舅公抱你們上牛車!額們回家去咯!”
“謝謝大舅公——”
嘴甜沒壞處。
這不挨個被呂大舅抱上了牛車。
向剛想搭把手,被呂大舅制止了。說這牛認生,得經他的手才能上車。就算大人他也要挨個扶一把。要不然牛會撅蹄子。
盈芳失笑,竟然還有比她家那兩頭經野牛馴化過來的牛更拽的?
“你別不信,這牛真認生,前不久,大隊長趕著它來縣里交公糧,回去路上,幾個隔壁公社的小年輕搭便車沒經大隊長,直接往額們牛車上跳,結果被大牛撅蹄子掀翻了,摔了一屁股淤青,哎喲喂,到現在還哼哼唧唧地在炕上躺著呢。”
話一說完,呂大舅瞥見牛車上,暖暖丫頭撿起他隨手擱在車頭的牛鞭,在撓牛的左后腿,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慌忙要去抱仨孩子,生怕牛撅蹄子把牛車掀翻了,卻見那牛好像很舒服地甩了甩牛尾巴,還扭過頭,友好地朝小丫頭“哞”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