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兩人挖來的小參,一支燉雞湯給大伙兒解夏乏,其余的經盈芳炮制后,用紅綢布包著拴在房梁上,隨時用隨時拿。
三十年份的野山參和大朵紫靈芝,則按老爺子的喜好泡成了藥酒。
米酒依然找的向二嬸。
去年糧食歉收,向二嬸家沒釀酒,但她娘家還有一缸前年釀的高粱酒沒開封。既然盈芳想要,而且一要還要這么多斤,向二嬸就背著盈芳拿來當訂金的三十斤細面,抽空跑了趟娘家。
地下埋了兩年的高粱酒,一開封酒香飄數里,把大伙兒的饞蟲都勾出來了。
適逢今年早稻產量還可以,盡管不能和前年比,但比起歉收的去年好多了。
眼瞅著農忙在即,豐收的喜悅近在眉睫,家有漢子的人家索性奢侈一把,提上省吃儉用囤過年的陳米谷子,悄摸摸地來到向二嬸娘家換個二兩高粱燒給家中壯勞力解乏。
當眾自然不會說是換酒了,而是說早前托向二嬸娘家釀的,農忙時壯勞力一天下來的強度非常大,也就晚上能歇歇。
吃飯時剝幾節嫩花生、呷兩口小酒,多少能解點乏。完了再好好睡一覺,第二天起來還得生龍活虎接著干。
這些,盈芳是不知道的,她一拿到酒,就開始配置藥材。
人參、枸杞、熟地黃、土冰糖,這是一組泡酒好搭檔。無病常飲,有強身益壽之功效。
有條件的話,再加一味“不老草”那就更完美了。
“不老草”學名草蓯蓉,是東三省那一帶的山區才長的草藥。
盈芳第一次在古醫書上看到這份藥酒配方時,就有意識地積攢配方所需的幾味藥材了,因此除了草蓯蓉,其余幾種副藥材家里都有。
紫靈芝也是保健型藥材,長期服用能抗腫瘤、保肝護肝、延緩衰老、扶正固本,對人體有益無害。
而且紫靈芝泡酒更簡單,切片后取五十克放入兩斤裝的燒酒瓶中,密封泡三天,直到白酒變成紅棕色就能喝了。
蕭三爺摘回來的這朵紫靈芝還比較大,炮制后藥材凈重有一斤出頭,切片后泡得藥酒二十來斤。
兩斤裝的空燒酒瓶家里就找出兩個,老爺子說這兩瓶回頭送夏老。
其余的就用酒壇密封了。
擔心布塞子密封性不夠好,老爺子還親手和了一坨黃泥,讓小李摘來幾片青嫩的大竹葉,洗干凈晾干蓋住酒壇,然后用黃泥把壇口封了起來。
搗鼓完藥酒,蕭三爺繼續和小李一起探索那片在他看來不同尋常的林子。有一次發現了一攤燃后的灰燼,灰堆旁還散落著幾根用過的火柴梗,不禁懷疑有人來過。
可會是誰呢?農忙期間,沒聽說誰家的漢子不掙工分反而跑山上打獵來了啊。
蕭三爺和小李相互對看,眼底都有著濃濃的深思。
回來路上,蕭三爺拐了趟群英寨,和女婿說了深林那頭有人的痕跡,讓他們訓練時謹防著點。
同時,對那片林子也越加好奇,幾乎隔天都要去一趟,探索的面積越來越大,林內的安靜區域似乎也一直在擴大。
若說一開始兩人是奔著獵物去的,那么到后面純粹是出于好奇。
返程時照例打上幾頭山雞、野兔,運氣好時還能撿到一窩野雞蛋。
福嫂看到野雞蛋,笑呵呵地說:“這下端午不愁沒雞蛋煮茶蛋了。”
對哦!端午節快到了。
“這次小向他們怎么訓練得這么久?四月初回來了一趟,轉眼都五月了。端午總該放他們休息一天吧?”姜心柔坐在屋檐下,縫補著丈夫上山穿的舊衣裳說道。
“封閉式訓練就這樣,一個月還不算最長的,長的兩個月都有。”蕭三爺靠在躺椅上聽收音機里的首都新聞,聽到媳婦的嘀咕,順口解釋。
姜心柔撇了一下嘴。
是啊,身為軍嫂,這些不都是應該接受并且支持的么?可說是一回事,毫無怨言地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好在他們和閨女住在一起,閨女只需全心全意地帶娃,累了也有人替手。要不然,唉…
盈芳知道她娘為什么嘆氣。倘若沒和父母相認,向剛也沒有調到新基地,她一個人在家屬大院帶三個娃,還得忙家務,想想就吃不消。
現在多好,身邊有家人幫襯,師娘、向二嬸、鄧嬸子她們,也會時不時地上門走動,有需要幫忙的就搭把手。只能說一切都是緣。
和師傅結為師徒是緣,和向剛相識相知是緣,和親生爹娘重聚是緣,誕下三胞胎又何嘗不是緣?
而最大的緣,就是她清苓,重生成了這個時代的姑娘。
由此想到養父母,盈芳不由停下手頭的縫紉活,對家人說:“爸、媽,如今爺爺搬來隔壁住了,以后就算有客人來,也不大會安排到爹娘那屋,我想把那里布置一下。”
姜心柔是知道閨女這個打算的,因此并不意外,頷首道:“你想怎么布置都隨你,需要用什么、搬什么,只管找我和你爹。”
蕭三爺將收音機的聲音調小,沉吟片刻道:“家族祠堂這事兒可大可小,現如今除了住房,宗廟一類的土木興建被管得很嚴…”
“爸,我沒打算動土,我就是想把爹娘原先住的那間稍微布置一下。我住的那間,和后半間打通,整個都做倉房。有什么不常用的都放那兒。這樣咱們這兒就能住得寬敞些了。”
雖說那屋子以后會是陽陽的,但誰知道將來會怎么發展?
萬一陽陽是個念書的料子,一路念去首都的工農兵大學呢?畢業了學校給分配到哪個城市還是個未知數,但有一點,肯定有單位分的公房,回來也有住的地方,因此不大會動那屋子。
“只是打通一堵室內墻,這好辦。”蕭三爺聞言一骨碌坐起身,“橫豎閑著,不如現在就去?”
盈芳哭笑不得:“爸,你別聽風就是雨啊,我就是有這么個打算,具體怎么布置還沒想好呢。況且天氣這么熱,悶屋里干活很容易中暑的,還是等涼快些再說吧。”
“弄屋子可以等,你那小池塘的菱角等不了咯!”蕭三爺哈哈一笑,“走!摘點鮮嫩嫩的菱角回來下酒。”
盈芳:“…”敢情她爹是饞池塘里的嫩菱角了。
去年秋天,師娘幫她留了種,今年三月,投放池塘,到如今滿打滿算也有三個月了,要吃的確可以吃了。
嫩菱角肉鮮,剝殼生吃或是和豆角、臘肉炒炒吃都行,在初夏天也稱得上是一道新穎鮮美的時令菜了。
姜心柔見閨女興致這么高,就讓她跟著老蕭一塊兒去。
“戴上草帽,這天日頭烈,太陽底下小站一會兒就火辣辣的,別曬傷了。”
“哎!”盈芳應了一聲,拿上草帽,出門前戴好,系緊繩子,手里提了把鐮刀和背簍。
不僅菱角,藕帶也順帶挖點。
藕帶這邊人又叫藕鞭,大小和剝了殼的鞭筍差不多,長相也雷同——白白嫩嫩的。
過了盛夏,藕帶漸漸膨脹,就是成熟的蓮藕了。
盈芳家的池塘小歸小,蓮荷、藕荷倒是都有。蓮荷是結蓮子的,藕荷是生蓮藕的。這和當初老大爺給她的種子有關。蓮子、蓮藕都有。
蓮藕埋到秋收時挖,那就是棒槌一樣壯的胖藕節。這會兒挖,則還是鮮嫩爽口的藕帶。
天熱,大伙兒都沒啥胃口。這類時令菜,今年還是頭一次吃,希望能給大家開開胃。
“媽我盡快回來,寶寶們醒了你逗逗他們,遲點喂不打緊的。”出門前往房里張了一眼,見孩子們睡得挺香,盈芳小聲和娘親說了句,放心地出門了。
蕭三爺先一步到舒家后院,僅著一件汗衫背心,在院子里忙活開了。先是給菜地拔了草,然后拿著笤帚清理了一番雞舍、鴨舍。
包括師傅家的在內,一共六只小母雞,在柵欄圈起來的雜草地上悠閑地啄蟲吃。四只鴨子嘎嘎地在池塘里的荷葉間戲水。
荷花有幾朵開了,粉色的花瓣在陽光的照射下,襯得越發嬌艷。半池塘的菱角、半池塘的荷。碧綠的葉片兒,大接小、小接大,幾乎鋪滿整座池塘,美得像一幅徐徐展開的畫卷。
看到閨女來了,蕭三爺放下笤帚,卷高褲管說:“乖囡你站在陰涼地別動,菱角我去摘,摘了你提回家。”
盈芳哭笑不得:“爸,讓我干點兒活吧,再不勞動,全身上下都生銹了。”
“胡說!”蕭三爺眼一瞪,“這么熱的天,中暑了咋辦?三個娃還等著你喂奶呢。聽話,就站樹蔭下,別出來。”
盈芳拿她爹沒轍,想想很久沒來這邊了,便說:“那爸我進屋整理倉房吧,外面的活交給您啦。”
“屋里悶熱別蹲久了,稍微理理就出來。”蕭三爺喊道。
屋后經過的村民見狀直抽嘴角。
心說建軍家的養女福氣真好,小時候有建軍倆口子當心肝肉一樣地疼;長大了嫁了向家小子又被那小子當眼珠子似地寵;認回了親生爹娘,連家務都不需要沾手了。仔細想想,也就建軍倆口子過世頭兩年、屋子被舒老太和舒家老二霸占那會兒稱得上艱苦吧。如今可算是苦盡甘來咯。
村民們或羨慕或感慨的心理活動,盈芳自是不知的。她進屋來到倉房,挪開遮掩的麻布袋、蛇皮袋,掀開地窖蓋,提著點燃的煤油燈,往下走了幾格,檢查起地窖里藏著的糧食,見沒有蟲蛀、也沒有鼠咬,盡管是陳年谷子舊麥粒,但顆粒飽滿,一點看不出已經放了一年半了。
盈芳放心地回到上面,將地窖蓋擱回原處,鋪上蛇皮袋,再堆上雜七雜八的麻皮袋。
這些麻袋里裝的也都是囤貨,一部分是留的種子,譬如黃豆、綠豆、小米、芝麻、花生等等。
有金大王派來的蛇小弟時不時地蒞臨督查,即使沒在倉房四周放鼠藥,她家也不會出現老鼠。
至于蛀蟲什么的,每個袋子里都放了驅蟲除濕的藥粉包,定期一換,再者隔段時間由師娘幫忙拎到屋檐下透氣除濕,因此保存得都很好。
盈芳從灶房找了個布袋,每樣都勻了一些。
天熱了,綠豆可以熬湯、黃豆磨豆汁做豆花、花生去殼后泡軟了做醋花生、芝麻磨粉做點心餡兒…
“乖囡!”
蕭三爺菱角摘得差不多了。
“哎——這就來!”
盈芳把布袋放到背簍里,拎到堂屋門口,免得走時忘記。
“爸,你快上來。說說六月份了,可一直浸在水里也怪涼的。”盈芳來到池塘邊催道。
“不涼,太陽曬一天了,暖得很。”蕭三爺說著,抬起胳膊肘擦了額頭淌下的汗,把漂浮在水面的小木盆推到岸邊,“藕帶就摘了這么多,我看還嫩得很,先少摘點兒。一半咱們吃,一半給你師傅家送去,讓他們也嘗嘗鮮。余下的我看還是養老點兒,等入冬時讓福嫂做糯米藕。這東西京都那邊看不到,我也就在海城吃過一回,甜甜糯糯的,味道贊得很。你娘和你爺爺應該會喜歡。”
“成。”盈芳沒意見,彎腰捧起木盆。
“放著吧,我來提。”
“這點分量哪里重啦。”盈芳不依,捧著木盆往樹蔭下挪了挪,等她爹上岸,和他打商量,“爸,哪天你教我練拳唄,現如今家里就我一個繡花枕頭了。”
蕭三爺眼一瞪:“誰說你繡花枕頭了?”
“難道不是嗎?”盈芳嘟嘴道,“連媽都能一口氣提著百來斤的米袋從倉房走到隔壁院子不帶喘氣,我連捧個盆兒,你都要擔心。”
蕭三爺哈哈笑:“你媽那次逞能呢。當天晚上我給她抹紅花油你沒瞧見。”
“但媽的體質確實比以往好多了。”
姜心柔往年冬天,不曉得要傷風幾次。今年除了盈芳生產前幾天,不知是焦慮引起的還是類過了頭,總之傷風了。后來出于好奇,跟著老爺子練了幾天拳,咳嗽居然不治而愈。那之后,身體一直很好。不像往年,咳起來得等開春天氣暖和了才會好轉,藥吃了也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