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家家戶戶做晚飯的時間,各家的煙囪上方都升起了裊裊的白煙。
盈芳家也不例外。
福嫂在和面,姜心柔在打雞蛋。
盈芳正在房里逗小寶貝玩。
三胞胎滿五個月,能夠自如地翻身了,偶爾還會昂著腦袋、小臉漲得紅通通的,艱難地往前挪幾寸。盡管還不會爬,但能這么做,說明孩子們的手腳協調能力很好。
盈芳就每天固定一個時間,讓他們躺在床上,翻翻身、昂昂頭、挪一挪。就當是鍛煉了。
這么一來,淺窄的搖籃顯然不夠他們躺了。于是把搖籃送還了當初借她的人家,換上了新打的三張帶護欄的木板床。
三張一米寬、一米二長的小床一字排開,并成一張一米二寬、三米長的超級大床。
盈芳用碎步縫了一條長長的罩子,里頭塞了些拉松的舊棉絮,把硬邦邦的床圍墊得軟乎乎的。又縫了幾個色澤鮮艷的布老虎、布娃娃,拿棉線綁在床頭、床尾以及護欄架上。棉線留的比較長,方便孩子們拉到身邊玩,且不會丟。
因天熱了免不了有蚊蟲,托人打小床的時候,特意做了蚊帳架。涂銀的帳鉤都買好了,結果小縣城的供銷社沒有適合小床的蚊帳,盈芳只得把錢和布票夾在信里,托遠在海城的堂嫂買三張小床的蚊帳。
要是海城百貨商店有蚊帳布賣就更好了,直接扯幾丈帳布回來自己做,想做成多大就多大。
可信件一來一去的,起碼得十天半月。
所幸眼下還沒到梅雨季節,蚊蟲不是很多。
盈芳在屋前屋后栽了些常見的驅蚊草,譬如艾草、薄荷、碰碰香。前兩者還能煮水喝防中暑。曬干的艾草被盈芳塞入香囊,圍著小床掛一圈。到晚上,再點會兒艾絨,多少能起到防蚊蟲的效果。
福嫂又是個愛干凈的,得空就拿著抹布里里外外地擦拭,因此盈芳家的蚊蟲相比別人家要少得多。
可只要有一只,皮膚嫩嫩的寶貝們就要遭殃。
所以盛夏天蚊帳還是得掛。
眼下還沒掛蚊帳,盈芳就把男人攢著的子彈殼,用紅線繞了幾圈,遮掉了殼表的毛糙,做了個喜慶的風鈴,掛在床頂。
有風就會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響聲,沒風也能給仰面躺床上揮胳膊、蹬腿的三胞胎制造點樂趣。
床上七七八八的玩具一多,孩子們睡飽喝足就會很乖地躺床上自娛自樂。抬頭是纏著紅線的悅耳風鈴,伸伸胳膊就能夠到可愛的布偶。
三個小家伙只要醒著,就會咿呀個不停,不厭其煩地能玩上小半天。
這不午飯后逗他們玩了會兒,然后就把他們放在床上練翻身。累了就仰天躺床上,瞪著腳丫看風鈴,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地嚷些大人們聽不懂的話,有時候還給你飆個高音。
盈芳坐在娃們一翻身就能看到她的對面大床沿,不時留意著三個娃的動靜,嘴里柔聲細語地說著什么,偶爾給他們哼上一段東方紅。
不管娃們聽不聽得懂,但知道母親在身旁陪著他們,能自得其樂地玩上很久。
盈芳手里還抽空納著鞋面。
天氣熱起來,孩子們已經能自如翻身,接下來就是爬,再然后就學步了。
現在一雙棉線勾的襪子還能應付,等開始學走路,就得穿鞋了。要不然小腳丫容易受傷。
好在學步期穿的鞋不需要納結實的鞋墊,剪幾塊布頭疊一起車起來就行。關鍵是鞋面——窄了腳丫不舒服,胖了則容易脫落。
盈芳拿軟皮尺給三個孩子一一量過,然后記到小本子上,注明日期,做鞋的時候看日期適當放大點尺寸。
不止鞋,給孩子們做小衣裳也一樣,每次納新鞋、縫新衣,都會把尺寸記下來。一方面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另一方面能側面了解孩子們的發育情況。
娘四個溫馨互動了兩個多鐘頭。看到閨女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知道時間差不多了,擱下手頭的活,起來兌了溫水,沖了一瓶奶粉,這次輪到陽陽大寶貝喝奶粉,暖暖丫頭和晏晏小寶貝喝母乳。
盈芳抱起閨女,沒等她撩開衣襟,小丫頭就已自動自發地拱進她懷里,尋到奶源大口大口吞咽起來。
一邊抬起大腿讓閨女靠著喝奶,一邊托著大寶貝喂奶粉。
好在五個月下來,三胞胎似乎習慣了。
大寶貝舌尖一觸到奶嘴兒,就知道是什么,雙手自發地捧住對他來說尚顯沉甸甸的奶瓶,吧嗒吧嗒吮吸起來。
喂飽閨女接著喂小兒子。
三個娃都喂完睡熟,盈芳已經累出一身香汗。
農歷四月下旬,陽歷近六月了,太陽猛的話,氣溫竄上三十度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向家的屋子進深長,屋里頭還是蠻涼快的,尤其是安靜地睡著以后,不蓋條薄被、毯子很容易著涼。可同樣的,這樣的溫度,稍微動一下也容易出汗。
盈芳兌了盆溫水,蹲在后半間擦了個身,換上干凈的襯衫、長褲,見孩子們睡得香,打算去河埠頭把臟衣服以及孩子們的尿布兜搓洗了。
院子里傳來她娘開懷的笑聲:“哎喲!收獲不小呀!這下有肉吃了!”
盈芳一手端著洗衣盆、一手撩開門簾走了出去。
“媽,是不是爸他們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這不一身汗,到河里洗澡去了。”看到閨女出來,姜心柔興奮地指著屋檐角的一堆野味說,“你看,你爸和小李收獲不小吧?五只山雞、三只兔子,兔子我掂了掂,每只都有毛六斤重咧,夠咱們吃好一陣子的了。哎呀我去燒鍋水,今晚索性做個燒雞咋樣?就整只燉,淋上醬油、香油,雞肚子里填上香菇、蔥白,光是想著我都要流口水了…”
姜心柔快步朝灶房走,邊走邊喊:“福嫂!福嫂咱們今晚做燒雞,我先燒水,一會兒咱倆把雞剖了。”
福嫂應了一聲,順便納悶地說:“昨兒我明明新拿了一盒火柴出來,因舊盒子里的還有兩三根,我就把新的擱在佛龕里,要用了卻怎么也找不到,你們誰看見了?”
姜心柔和盈芳都說沒看見。
“會不會是記岔了?拿出來又拿進去了?要不等下再找吧,趕著用就先拆盒新的。”姜心柔提議說。
“那也只好這樣了。”
福嫂新拿了一盒火柴出來,麻利得殺雞脖、放血。等熱水燒開,褪雞毛。
心里反復想著難不成真記岔了?想著火柴用完了要拿盒新的出來放在佛龕前其實還沒拿?唉,年紀大咯,記性沒以前好了…
盈芳等她爹和小李洗完澡上岸,蹲在河埠頭把衣裳、尿布漿洗干凈,晾上三腳架后,也來到灶房幫忙打下手。
“你來干啥,快回房看孩子。這會兒是睡著了,可萬一醒了呢?會翻身會爬了,沒人看著可不放心。”姜心柔不讓閨女沾手,愣是把她趕回了屋。
盈芳無奈啊,自從生了娃,家里都不讓她干活了。可想想她娘的話不是沒道理,先前江口埠就有個新媳婦,因鐵放心睡著的娃在屋后捯飭菜地,結果娃醒了扶著床頭站起來,又不會走路,結果倒栽蔥一樣地摔下了床,腦門腫起老大一個包,哭了好幾天不說,縣醫院大夫還讓他們注意孩子的發育,估摸是怕摔傻了。
于是搬了把小椅子,面朝南坐在房門處,這樣眼角余光始終能關注到小床上的三胞胎,醒了立馬就能發現;膝蓋上擱著針線包,邊做鞋面邊聽堂屋里歇著喝茶的親爹說今兒上山的見聞。
蕭三爺生怕家里人擔心,沒說走到了深林腹地,只說往林子里稍走了一些路。因重點放在那片奇怪的林子,盈芳倒也沒察覺她爹話語里的前后矛盾。
“爸,這么說你們明天還要去?”
“去啊!”蕭三爺喝了口老張大夫調配的白狗腸涼茶,舒坦地靠在椅背上說,“我和小李發現了一片林子,總感覺透著點古怪,明兒多備點干糧,打算好好探探。”
盈芳聽他這么說,叮嚀道:“那爸你們可要當心點,遇到危險立馬撤,千萬別犯險。”
盈芳以為她爹是嫌家里待著無聊,出去溜達吧,最近農忙,村里人都忙著下地,和她爹交情的叔叔伯伯也都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她爹背著手到處溜達豈不是拉仇恨?
難得想到一條換口糧的出路,如此上心那就讓他去嘗試一下吧。橫豎有小金呢。雁棲山上能有什么猛獸兇得過小金的?
于是,盈芳又找小金叮囑了一番,意即讓它多照應著點,別讓他們受傷了。
小金能說啥?干脆把那片林子里活動的動物,統統驅趕到了深山坳,把那片林子騰了出來,給兩個蒙在鼓里的大老爺們當探險樂園。
次日,蕭三爺和小李又出發了。
這回做足了更加周全的準備,不僅背了麻繩、籮筐,筐里還裝著鐮刀、短鋤、鐵鉤。上面覆著一個干凈的布袋,里頭是福嫂給他們準備的干糧和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