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蒼竹低頭看看被無視的一滿車東西,風中凌亂。
你們好歹幫忙把車推回去啊,寶寶力氣不夠大。
燕子沒追上向九,氣喘吁吁地回來幫他推車:“快!咱們也快去!不能讓老虔婆得逞了。”
結果車子載貨太多、太沉,燕子一個姑娘家沒這么大力氣,兩人站在橋頭大眼瞪小眼。
末了還是向二叔扛著一張圓臺面過來,才幫忙把板車推回去。
向家院子里,舒老太面對這么多張義憤填膺的面孔,以及大步朝她走來、大有一副要和她好好叨叨的架勢的大孫囡,忽然有點發慫,混沌的眼珠骨碌一轉,兩手一扯頭發,往院子中央的石板上一坐,先下手為強地撒潑起來:
“俺苦命的建軍啊!娘對不起你啊!你千辛萬苦拉扯大一撿來的賠錢貨,到頭來是個白眼狼啊!要是兒子也就算了,一筆寫不出兩個舒字。可一個賠錢貨,而且還嫁出去了,還死死霸著你留下的房子不讓。俺和你弟卻只能可憐巴巴地窩老宅,這是想把俺們老舒家的財產霸成她向家的啊,俺可憐的兒——”
盈芳看到這陣仗,早就見怪不怪,只是好想翻白眼。罵來罵去那幾句,就不能有點新意?
舒老太見盈芳沒吱聲,以為把她震住了,心下暗喜,扯高嗓門繼續嚎:“你們給俺評評理啊!俺們家又不是絕戶,憑啥好好的屋子給個賠錢貨?賠錢貨生的娃,又不跟俺們舒家一個姓。倒是俺們寶貴長大了,會記得他大伯的。”
她這次著實被小孫囡的滿身紅疹嚇壞了。
聽說會傳染,真恨不得把那小賤蹄子扔出家活埋。可兒子死活不肯,非說治愈了。
老太太哪肯信啊,治愈了怎么臉上還坑坑洼洼的?會不會春風吹又生地復發啊?
生怕受小孫囡連累的舒老太,一邊見天地罵舒彩云,罵她怎么不去死啊,得了這么個怪病,天天躺床上混吃等死,倒不如死了干凈;一邊挖空心思地想把老大家那屋子拿回來。
老屋實在太擠了。舒彩云得病后不僅獨占一個屋、還獨占一口鍋、一個盆、一副碗筷…但凡她碰過的東西,舒老太都不敢再碰。一旦碰了舒彩云用過的東西,就毛骨悚然,生怕隔天就發紅疹。
除了擔心她自個,還擔心寶貝孫子。寶貴的身體一向弱,要是被傳染了出點啥事,那舒家真要絕后了。
這么一想,更加打定主意要把老大那屋子搶回來。
哼!一個撿來的賠錢貨,也配霸占她兒的屋!
至于曾經在屋里見到的蛇,老太太給自動屏蔽了。覺得都過去那么久了,再者賠錢貨不是把人安排到那屋住了嗎,有蛇的話還不嚇死啊。至今都沒聽說有蛇咬人的事發生,可見早就游走了。
盈芳環臂抱胸,冷眼看舒老太作天作地。
她讓二狗子找書記報信去了,在書記沒來之前,實在提不起興致和不講道理的人吵架。反而是旁人聽不下去,七嘴八舌地吐槽:
“我說建軍娘,你好歹弄弄靈清再來哭啊。我咋聽說盈芳家那大娃姓舒?將來要給建軍倆口子掃墓的。”
“我也聽說了,盈芳三個娃,大娃姓舒,特意給建軍家留后的。這么好的閨女,哪怕是撿來的又怎樣?我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就是就是…”
在場的沒有一個不是人精。
一則舒老太的人緣實在不咋地,打從舒家搬來金山坳這些年,除舒老頭和舒建軍倆口子在世時,和鄉里鄉親還算有些交情,這幾年,都快把人得罪遍了。誰會站出來幫她說話?
其次,上門來賀喜、吃滿月酒,腦子被驢踢了才不幫主家幫欺負上門的舒老太。
因此,場面可以說是一邊倒。
舒老太一看情況不對,咋都不按牌理出牌啊?一時有點傻眼。
向剛、蕭三爺和書記、社長前后腳進來了。
“你怎么出來了?沒事吧?”向剛見媳婦兒也在院子里,上前拉過她,上上下下打量。
“沒事。我出來到現在,她一直坐地上嚎。”盈芳指指還在哭天搶地的舒老太。
向剛這才聽清老太婆的指控,臉一黑,欲要上前理論,被同樣黑臉的蕭三爺拉住了。
“和這種人有啥好說的!直接扔出去!小劉!”
“有!”
夏老派來給他們送口信的警衛員小劉出列。
“幫忙把我那柄特制的大火鉗拿來,你力氣大,把這嘴角不干凈的東西叉出去!然后燒盆火擱院門口,咱們每個人都跨一下,免得好好的喜日子被什么臟東西禍害了。”
“是!我這就去。”小劉憋著笑,轉身進屋找火鉗、火盆。
舒老太氣了個倒仰。
一邊惱羞成怒,一邊又擔心不會真要叉她出去吧?干脆眼白一翻,裝暈了。
蕭三爺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真暈我都有辦法治,別說只是裝暈。
“小劉啊,順便再提桶冰水過來。我看有些人腦袋被漿糊搗住了,得潑桶冰水清醒清醒。哦,這大冬天的,冰水一潑凍傷風了咋整?讓福嫂騰出鍋子燒桶熱水,沸騰的那種,冰水潑完了趕緊拿熱水澆,這樣就不會凍著了…”
舒老太的眼皮子抖了三下,憋著氣愣是沒動。
“水來了!”小劉極配合地拎著一桶冷水大步流星從后院過來。這水不是井里打的,也不是河里舀的,而是天落水再加背陰處挖的冰碴子,稱冰水毫無疑義。
“媽呀——”這下,舒老太憋不住了,嚇得一個哆嗦,哪里還敢留在這裝暈,連滾帶爬地逃出向家院子。
“哈哈哈哈哈——”
大伙兒一陣哄笑。
蕭三爺心下冷笑:跟老子斗,再修煉個百八十年吧!老子從不承認不和女人斗那就是善茬。
隨即朝大伙兒拱拱手:“讓各位鄉親父老看笑話了。我這人一向恩怨分明,待我閨女、女婿好的,我會十倍、百倍回報;待他們不好的,有本事別讓我撞上,撞上了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我閨女的命是建軍兄弟救下的,這份恩情我蕭延武永世不會忘記。我閨女、女婿也都是感恩的人,愿意把他們頭一個降臨人世的孩子取名姓舒,將來繼承舒家煙火!”
“好!”不知誰帶頭高亢地喝了一聲彩,大伙兒都熱情地鼓掌報以支持。
書記和社長互看一眼。委實沒想到,盈芳倆口子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長子隨女方姓。
這在他們看來,是匪夷所思、倍感震驚的事。
子孫后代男丁多的人家,隨女方姓的不是沒有,但一般都是老二、老三,甚至排序更靠后的兒子。
長子那是要頂門立戶的,意義非同一般。
“剛子倆口子犧牲大了。”書記喟嘆。
“可不是。”社長也有感而發,“建軍福氣不錯,收養的閨女,尋著了身生父母,還這般記掛他…長子隨女方姓,我連想都不敢想。”
“那也是剛子大氣。他要不同意,盈芳丫頭縱然有那份心,怕是也沒那份力。”
大伙兒圍著“三胞胎老大姓舒不姓向”的論點,嘰里呱啦說開了。
這么一來,蕭三爺懟舒老太的影響,倒是降到了最低。
甚至很大一部分人,紛紛朝蕭三爺豎大拇指。
嘴上不說,心里都夸他懟得好!
就該這樣狠狠懟,懟得那死老太婆今后再不敢冒頭。
盈芳的大兒子冠舒姓、從此算作舒建軍倆口子的親孫子這個消息,也像長了翅膀似的,轉眼傳遍了整個雁棲公社。以后誰也不能再說建軍家絕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