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事你心里得有數。”
向二嬸不知想到啥,臉色有些凝重,將盈芳拉到角落小聲提點:
“你不是把你爺爺暫時安排在娘家那屋嗎?有人跑到舒老太跟前嚼舌根,說什么再不把那屋收回,以后不姓舒改姓蕭了…
舒老太什么尿性你還不知道么?加上你小叔前陣子在相看對象,準備二婚。誰都想住好房子。這不先去找了生產隊長,生產隊長說這事兒不歸他管,他只管生產。
老太婆不死心,又吵到公社找書記,碰巧書記去縣里開會,這才沒得逞。我琢磨著她不會死心,搞不好今天會鬧到家里來…”
盈芳聽了不由冷笑:“讓她來!我倒要瞧瞧,當著大伙兒的面,她哪來的厚臉皮跟我要我家的房子。”
“可就怕大伙兒忘了她早年怎么對你們一家的。”向二嬸嘆了口氣,“人就是這樣,事情過去了就輕描淡寫了。”
她很清楚,舒家那屋子是怎么建起來的——全賴建軍倆口子起早摸黑干活、掙外快。
老舒家別說出錢,力都沒出一分。倒是建軍丈母娘家,還派了大舅子過來幫忙。當時建軍就把話挑明了,這屋子將來歸閨女。
可誰會想到他們倆口子走這么早,盈芳又找回了失散多年的親生父母。養父母遺留的家產歸屬就復雜了。
“…那老太婆自從吃了幾次虧知道做人情了,和你小叔看對眼的外來戶方家,生怕閨女嫁不出去咋的,年前送來一刀肉,老太婆把肥肉練了豬油,分了一些給村里幾個同樣愛占便宜的婆娘。完了在那不停編造你們的壞話,我怕她那么嚎上幾嗓子,真會拉攏一部分人…”
“沒事兒的二嬸。”盈芳笑笑說,“你還不知道我們家陽陽大名叫什么吧?”
“叫什么?”向二嬸愣愣問,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侄女突然說娃的大名干什么?
“叫舒蕭平。”盈芳嘴角上揚。想到可愛的三胞胎,就忍不住高興,“我和剛子哥一早就商定,頭胎不管生男生女,一律隨我爹姓。”
向二嬸張張嘴,好半晌,哆嗦著嘴唇用力拍了盈芳一下,激動地說:“好閨女!你爹娘果真沒白疼你!”即便是上門女婿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何況向剛并不是。
盈芳彎彎笑眉,露出兩顆潔白的門牙:“二嬸這下放心了?”
“放心了放心了!建軍有后了!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說怎么沒看到你們倆,原來躲這兒說悄悄話呢。”鄧嬸子提著一籃雞蛋和一籃桂花發糕進來,看到盈芳說,“蒼竹娘來了,這是她送的滿月禮,你快去招呼幾句。”
“哎。”盈芳拎上熱水壺,快速出去了。
“是不是和她說舒老太的事了?”鄧嬸子拿胳膊肘撞撞向二嬸。
向二嬸顯然還沒從驚喜中緩過神,喜笑顏開地說:“我原是想給她提個醒,就怕那老太婆沒臉沒皮跑這兒來鬧。哪曉得盈芳丫頭給了我一個大驚喜。”
“哦?咋說?”鄧嬸子好奇問。
“她給大兒子取名舒蕭平,姓舒呢!”
鄧嬸子聞言也大為驚喜:“真的?剛子能同意?”
“都要去上戶口了,還能有假?而且這個事聽說是剛子主動提的,說要沒建軍倆口子,盈芳丫頭早就不在這世上了。頭胎無論男女,一律隨建軍姓,也是為了記住他們的收養之恩…這下建軍倆口子泉下有知可以安心了。”
鄧嬸子聽后,不禁感慨:“也虧得剛子家沒大人了,要不然恐怕不會這么順利。”
“那倒不一定。我老叔那人,一向重情義,要不然當年怎么會冒著自身危險救革命軍,落下了病根。該說好人有好報,一下讓盈芳丫頭添了三個娃,誰家有那等福氣一口氣添倆男娃啊?這不兩家都有后了。”
向二嬸和鄧嬸子倆邊在灶房幫活,邊有感而發。
盈芳走出堂屋,招呼上門的李寡婦。
“嫂子讓您破費了。”
“這怎么是破費呢!這么大喜事,你要不知會我,才真沒把我當朋友。”李寡婦嗔睨道。
盈芳笑著迎她進屋看三胞胎。
燕子一大早過來,別的事一時半會插不上手,干脆幫忙照看孩子。
“這是我師兄家的大閨女燕子。燕子,這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蒼竹娘,你跟著我喚嫂子就好。”
燕子本來矮她一個輩分,可跟了向九,又高了她一個輩分,稱呼真是件頭疼的事。
燕子倒沒想那么多,盈芳讓她咋喊就咋喊。
彼此介紹認識后,三個女人挨著床沿坐下嘮嗑。先嘮了會兒盈芳在省城的生活,又嘮起近半年雁棲公社的變化。
李寡婦盡管不愛出門,可總歸得下地干活吧,因此聽到的八卦并不少,揀了些與盈芳相關的說:
“…你那堂妹年前從牛棚放出來了,倒不是時間關足了,而是生了病,據說身上發滿了紅疹,不碰奇癢無比,撓破了膿包又鉆心般地疼。吃了藥也不見好轉。大伙兒害怕是傳染病,沒人敢和她一個組干活,也不敢碰她沾過的東西,書記沒轍,讓老太婆把人領回去了,如今不曉得怎么樣…”
“這個我知道。”燕子小聲說,“我剛來那天,正巧碰到爺爺去舒家出診,我幫他拎的藥箱。爺爺懷疑是沾了什么臟東西引起的過敏,回來還讓我用燒刀子擦手、擦臉呢。不過舒老太婆摳唆死了,只讓爺爺開了三天藥,那么嚴重的皮膚病吃三天藥哪夠啊。
這不出了年,聽說更嚴重了——臉上撓破好幾處膿包,舒老太讓她住柴房不夠,還要把她活埋,生怕傳染給舒寶貴…嘖!這么狠心的奶奶,我除了戲文,這還是頭一回見。你那小叔難得強硬了一回,拿了錢找爺爺開藥,這不一直吃到現在。聽爺爺講紅疹是退下去了,不過臉上坑坑洼洼的有點滲人。”
燕子說完吐吐舌。約莫覺得背后說人家姑娘長得丑,怪難為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