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氣歸嘆氣,畢竟是八卦。
若許丹還活著,做為從雁棲公社嫁去縣里的知青,大伙兒興許會關心。
可許丹都不在了,和吳為民的婚事也沒成,對大伙兒來說和隔壁鄉誰家的兒子打死了媳婦、抑或是城里哪家媳婦偷了人沒兩樣。就是一個談資、一樁八卦,誰也沒往心里去。
卻不知,他們口里的許丹,此刻真真實實地處于八卦旋渦。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所謂的海城高干家庭的多金公子,竟然是個騙子!
除了那身還算俊俏的皮囊是他自己的,別的統統都是偷來的。包括送吳為國的香煙、亮給外人看的進口手表、封在紅包里的鈔票,都是偷來的!
廿九那天早上,她趁吳為民年前最后一趟巡視工廠,拿出一直以來舍不得用的胭脂水粉,穿上吳為民送她的新棉襖,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尋到吳家。聽吳為民說,那有錢公子今兒要來吳家,若是有相中意的對象,直接帶著上火車、去海城。
她決定毛遂自薦。
吳阿香一大早就來了,扔掉家里一大堆活計,領著兩個害羞帶怯的小姑娘,早早地來了娘家。
吳大娘盡管也找街坊鄰居打聽了,不過相比女兒那張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利索嘴要遜色許多,說的也比較含蓄,因此沒說動哪家姑娘。
“娘啊,反正有我介紹的這兩個,這事兒指定能成。”吳阿香湊到吳大娘耳邊說,“挑走了一個,剩下一個還能撮合給阿弟,兩全其美。”
吳大娘一聽也是,兒子離婚后,一直都沒接觸女人,年紀輕輕的,總不能這輩子都不再娶了吧?轉頭打量那倆姑娘,長得確實不錯,只是 “你阿弟離過婚,女方愿意和他處嗎?”
“放心,這個包在我身上!”吳阿香拍著胸脯打包票,“阿弟的崗位那么好,離過婚有啥關系?又沒孩子,年紀大還疼人咧。”
娘倆個窸窸窣窣說了半天。
都快晌午了還不見人來,等的有點不耐煩了。
就在這時,吳為國倆口子點頭哈腰地陪著一名通體貴氣的公子哥兒來了。
吳阿香心中大喜,忙要領著倆姑娘出去相迎,忽然,院子外的轉角口走出來一名年輕貌美的姑娘,掐腰的棉大衣,胸前飄著鮮麗服帖的紅絲巾,斜梳的獨角辮扎著蔚藍的絲帶,臉上還撲了胭脂花粉。
那貴氣的公子哥兒一眼就被吸引住了。
“聽說你想找個對象,你看我成么?我虛歲二十、高中文化。”許丹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原本只是應付,只是想跟著他離開這見鬼的窮地方,去往那沒人認識她的大城市。可說著說著,被男人不加掩飾的紅果果目光打量得臉頰一燙,顫著睫毛垂下眼瞼,雙手絞著衣擺,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你吧。”男人勾唇一笑,扭頭對震驚的吳為國倆口子說,“謝謝大哥從中牽線,也謝謝大哥嫂子這些天的照拂,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他從隨身攜帶的真皮公文包里,取出一個紅包,看上去挺厚實。
吳為國接到手上,指腹摩挲著紅包封皮捏了一下,確實很厚實,說不定比兩百還要多。發了發了!這下真的發了!
但當著對方的面,沒好意思拆開。再說,左鄰右舍聽到動靜都探出頭來看熱鬧,被瞧去自己得了這么多錢,誰曉得會發生什么事,于是往兜里一揣說:“哪里的話!我還要感謝蕭小弟呢。那現在”
“既然此行圓滿,我就不逗留了,明兒過年,再不回家,我怕趕不上火車。”男人笑說了一句,朝許丹伸出胳膊肘,甚為紳士地帶她離開了吳家。
“怎、怎么會這樣啊!”吳阿香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跳腳想要追,被吳為國拉住了。
“大姐你這是干啥?人已經找到中意的姑娘了,你別做蠢事。”吳為國忙拉住她。錢都到手了,對方挑的是哪家的姑娘,有差嗎?
“蠢事?什么蠢事?我只知道我昨兒回去東奔西走,找了好幾家姑娘,最后選定這兩個,那人倒好,話都沒說上一句就走了?啥意思啊?”
“哎呀大姐!”吳為國沒轍,附耳對吳阿香說,“沒看到他把錢給我了嗎?挑誰不都一樣?你趕緊把這倆姑娘送走,回頭咱們分錢。”
“沒用我介紹的,也有錢拿?”吳阿香愣了愣。說到底,不就是怕沒錢拿白忙活一場么。
“有有有。”只要她不追出去鬧,分個二十塊給她,吳為國也不怎么心疼。主要是這錢來的太容易了,沒怎么出力就分分鐘拿到這么厚一沓。雖然不知道臨門一腳跑出來的姑娘是哪家的,但這和他有關嗎?橫豎錢已經到手,下午就走人。
吳阿香把那倆姑娘勸回家,回到娘家坐等分錢。
吳為國抖著二郎腿,說不出的亢奮。扯開糯米粒粘著的紅包口,露出厚厚一沓鈔票,貪婪的眼珠都快黏到鈔票上了。
“快!快數數有多少,看著比兩百還要多呢。”姚美麗比丈夫還激動,一個勁地催著,就差搶過來自己數了。
“急啥!”吳為國按捺著狂亂的心跳,把錢從紅紙包里抽出來,激動地顫著手指剛要開數,發現了不對勁。
“怎么回事!”
抽掉頭和尾兩張,中間厚厚一沓居然是廢舊的大字報裁下來的。
“天啦!”姚美麗氣憤地尖叫。
吳阿香眼明手快地搶走頭尾那兩張大團結:“說好的給我二十,那我先走了。明兒過年,家里一堆活等著我呢。”
“你!”姚美麗追出去,哪里還有吳阿香的影子,氣得她抬腳踹了一下門板,對吳大娘說:“我不管!你女兒搶走我們家的錢,那就你來還!”
吳大娘哪有這么多錢啊,當即和她爭辯起來:“阿香也沒說錯啊,說好的二十,我的還沒給呢!”
“都別吵了!”吳為國猛地一摔手里那一沓“錢”,雪花似的紙片亂飛,“他媽就是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