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拿的好!拿的妙!拿的呱呱叫!”劉巧翠不無譏諷地說道。
當年她和老太婆同時發現老大抱回的女娃衣領里拴著一把金鎖,爭先恐后地要求給女娃換衣裳,不曾想死老太婆仗著婆婆的身份,獨占了這把金鎖,還藏了起來。
當時她想著死老太婆對她比對老大媳婦好,往后裝得殷勤點,寶貝沒準又能回到自個兒手上,便忍著沒往外說。如今既已不是舒家的媳婦,閨女又拿著金鎖跑了,這事兒也就沒有繼續瞞著的必要了,當即一吐為快。
“啪——”舒老太氣急敗壞,抬手給了她一巴掌。
“啊!你個死老太婆!居然打俺!俺跟你拼了——”
婆媳倆再次扭作一團。
圍觀看熱鬧的社員,從中砸吧出了那么點味道:
“劉巧翠的意思是,盈芳丫頭當年被建軍抱回來時,胸前還有個金鎖?”
“戴金鎖的那必定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小門小戶別說金鎖了,銀鎖銅鎖都戴不起。”
“照這么說,不大像是家里不要了遺棄的。誰家丟個孩子還往孩子脖子上套金鎖的?日子過不下去怎么不賣金鎖反而把孩子扔了?講不通啊。”
“可不是!說不定是被拍花子拐來的…”
“確實太奇怪了!”
院子里議論的熱火朝天。
院子外,盈芳緊鎖秀眉。照這么說,原主的身世還是個迷?
“咦?這不盈芳嗎?怎么站在風口處?”舒建強挑著一擔柴回來,看到院門口的侄女,愣了愣。
自從大哥大嫂過世后,侄女還是第一次主動來自家。轉念又想,過去幾年自己一家霸著老大的房子,幾乎和侄女結仇了,不來往才正常,那么今兒這是…
不由脫口問:“是來找俺還是找你奶的?”
話音剛落,院子里傳出大伙兒的驚呼。
“哎呀呀!劉巧翠你過分了啊!怎么能騎你婆婆身上打咧?身下都是冰茬子,換你躺躺看?”
“婆婆?哼!她早就不是俺婆婆了。這個老虔婆!俺在這個家時受夠了她的氣,只是打幾下還便宜她了!”
舒建強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撂下柴擔,握著扁擔“哐當”踢了一下門。
大伙兒見這家的當家人來了,忙讓出一條道。
劉巧翠騎在老太婆身上打得正痛快,忽見嘈雜聲沒了,下意識地扭頭看。
“建、建強…”
舒建強臉色沉沉地盯著她,一步步逼近。
“建強你聽俺說,俺不是…”
“滾!”舒建強大吼一聲,揚起手里的扁擔朝劉巧翠狠狠拍去。
劉巧翠身子一縮,躲過了第一下,卻沒躲過第二下,哎喲喲地摔在雪地上。
“老、老二。”舒老太緩過氣,鬼哭狼嚎地命小兒子把劉巧翠這個賤女人宰了,“這臭婊子在你最困難的時候跟人跑了,現在又帶著那邊一對拖油瓶跑來俺們家耀武揚威,還敢騎在俺身上打,不出這口惡氣,俺、俺不活了…”
劉巧翠一聽,顧不上身體的疼,連忙從地上爬起,帶著那對繼子女,連滾帶爬地逃離了老舒家。
今天她本來是來看一對子女的,又怕現任丈夫反對,就主動帶上了繼子女。
哪成想,親閨女居然席卷了家里的財產跑了,不跑則要被她奶逼著嫁去江對岸給個嗜酒成性的老男人做童養媳。一時間,心頭酸酸澀澀,說不清閨女這一跑,到底是幸或不幸。
“娘——娘——”舒寶貴見她要走,磕磕絆絆地追上去。
“寶貴!你給奶回來!”舒老太顧不上嚎了,爬起來抱住孫子,眼里淬毒一般,指著跑遠的女人惡狠狠地說道,“她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
舒寶貴趴在他奶肩頭哭鬧不休:“娘——我要娘——我就要娘——我娘沒有死——奶你騙我——哇——”
舒建強手里的扁擔落了地,雙手抱著頭,頹喪地倚著墻根滑坐在地上。
看熱鬧的社員這時候紛紛散了。
一場鬧劇,卻也是一場悲劇。
盈芳提著醫藥箱,緩步走在弄堂里,思緒有點縹緲。
老舒家發生的鬧劇,很快傳遍了近山坳。給正在公社門口打糍粑的婦人們提供了一個新談資。
聽說盈芳當年被收養時,身上還戴著一枚金鎖,八卦之火燃得更旺了,逮著空就圍到盈芳身邊問:
“盈芳,你還記得金鎖長啥樣嗎?給我們說說,哎呀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沒見過純金打造的平安鎖咧。”
“你腦袋被驢踢了啊?盈芳那會兒才幾歲?哪里能記得金鎖的樣子。依我說啊,舒家老太婆真不是個東西,明明是建軍倆口子收養的,她一個當奶奶的把東西收了去,還瞞了這么多年。要是早點知道的話,興許還能找到盈芳的親生父母…”
“可不是,白白耽擱了這么多年!”
“如今知道也沒轍了,金鎖不是說被舒彩云拿走了,那丫頭真夠狠的,不僅帶走全家老小的戶口簿,還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財產,連本該是她堂阿姐的金鎖都不放過…”
“還不是隨了劉巧翠的性子,有其母必有其女唄。”
“我看是隨了舒老太的性子,一樣的自私自利…”
嘮八卦的人,不時還投給盈芳一個同情的眼神。好似她本該可以早點找回親生父母、享受有錢人家的生活,卻因為舒老太的自私和舒彩云的狠辣,生生斷了這個機會。
盈芳被她們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見燕子姐弟倆在馮美芹的指點下,像模像樣地打完了計劃好的糯米糍粑,心里一陣愧疚,趕緊過去拎桶、提竹籃,火速撤離八卦現場。
張家二老早在她回去前,就從饒舌的張紅嘴里聽說這個事了,擔心徒弟心里委屈,不等后天的到來先宰了一只雞,中午白切雞加雞雜羹,可把姐弟倆高興壞了。齊齊下筷子夾雞腿,不約而同地放到盈芳碗里:“姑,你吃。”
二老本見狀,本想呵斥的話咽了回去,笑呵呵地說:“這就對啦!一家人就該相親相愛。”
盈芳有些明白二老的用意了,喉口一陣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