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奶奶越說越小聲:“也不知道她怎么把鉤子取下來的…”
那鉤子是鉤房門的,有時候人在外頭、想把房門關上,就在門把手上懸了個鉤子。
“可我一直在這兒,沒看到她來啊?”張有康越發焦急了,“會上哪兒去呢?”
張奶奶也納悶:“照理出來了應該會來這兒啊,怎么會沒來呢?”
二老擔心的對象,此刻已悄悄進了自己家的屋。
老金第一時間覺察到,不跟院門外那幫傻子對峙了,汪汪兩聲掉頭跑。還是小金施放威壓,才生生止住它的步伐。
蠢狗!這時候掉頭進屋,不是讓人知道屋里有人了。
許是嗅到威壓中那熟悉的氣味,老金收住腳步后只愣了一會會兒,立馬又折回到門邊。
這次,它后臀著地,正對院門而坐,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院子外的人,被它這番舉動搞迷糊了。
“狗就是狗,畜生一只,老子就不信了,咱這么多人還斗不過一只老狗。”周新國捋捋棉衣袖子,咬牙切齒道。今天的任務,是他拍胸脯打包票領來的,要是拿不出一點成績,回去怎么交代!
“砸!繼續給我砸!今兒要不把這扇門砸破了,老子名字倒著寫!”
“周、周委員,要不咱們翻墻進去?”半天沒把鎖砸開,紅小兵們一陣泄氣,瞅到舒家的籬笆墻并不是很高,拿把梯子來,一下就翻進去了。
可周新國覺得翻墻沒面子,他又不是賊骨頭,進個屋還翻墻。他可是領著任務來的,砸壞東西壓根不用賠。于是,眉一豎,喝道:“翻啥墻,要點臉不!就給老子砸!砸不掉鎖,就把整扇門拆下來。”
紅小兵們一聽,有道理!
鎖是鐵造的,拿石頭砸不壞,門板卻是竹子拼的,隨便幾榔頭就能搞定。
問題是沒榔頭啊。應該說,除了路邊撿的石頭,手里頭沒別的工具,來之前哪里想到會碰到個硬茬子,愣是連門都不給開。簡直豈有此理。
“去!讓書記派人領你們去拿點工具。”周新國瞥了向榮新一眼,吩咐底下的兵。
紅小兵正要走,張永福倆口子聞訊趕來了,看到這陣仗,張嫂子忍不住說:“人不在家,那就改天再來嘛。砸人家門算什么!萬一抓錯對象,損壞的東西你們賠嗎?”
張永福抽了一下嘴,媳婦兒這話太實誠,搞不好要吃虧,趕緊補充:“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紅小兵怎么可能抓錯人!就算不小心搞錯了,怎么可能不賠!”
周新國噎了噎,好話壞話都被這對夫妻說了,他還能說什么?
書記媳婦見狀也說道:“那肯定的,咱們公社也有當紅小兵的,聽他說,組織內部可守紀律了。要不然老馮倆口子也不會同意他去,是吧嫂子?”
她拿胳膊肘撞撞身邊站著的社長媳婦。
后者見扯到自個小兒子頭上,不得不硬著頭皮出來替兒子頂缸:“軍達是這么說的。”
“哦,原來馮軍達是你們公社的。”周新國似乎認識馮軍達,“他人呢?組織有活動,咋不見他積極參與?”
社長一聽壞了,小兒子被推上風口浪尖了,忙解釋:“這孩子前兒跟著他哥上山砍柴,出了一身汗,回來吹了風受涼了,發了好幾天燒,大夫說這幾天最好不要見風,這不在家學習紅寶書呢。我們倆口子不曉得是你們來了,要不然他就算病著也一定來參加組織活動。”
“咳。”社長媳婦聽自個丈夫這么說,心虛地低下了頭。
小兒子哪是病著在家學習紅寶書啊,根本是在琢磨他那堆染色草藥。拿家里不用的鍋煮上煮下,拿淡色的碎布頭浸上浸下,不時還往組織獎勵他的筆記本上記著什么,那勁頭從向剛回來扯證那天起,一直持續到現在。要說發燒也過得去,不發燒哪會茶飯不思凈搗鼓那堆草藥。
話說回來,縣里組織紅小兵外出活動,一忽兒跑省城、一忽兒跑外地,莫非就是上人家里打砸搶啊?
社長媳婦越思忖心頭越沒底,想著回頭一定好好問問兒子。要真是這種事,那還是別參加了。總感覺心里慌兮兮的,還不如下地干活踏實。
社長媳婦心里百轉千回,和她一個陣營的婦女同胞,紛紛點頭你一句我一句地表示她說的是真的。
周新國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地追究下去了。轉而催著底下的兵快去拿工具。
二狗子為首的一幫孩子,淘氣地站在不遠處捏雪球、打雪仗。看到紅小兵過去,笑鬧著給了他倆雪球,砸的他頭上的風雪帽都掉了。
“哈哈哈哈…”
看到這一幕,大伙兒都忍俊不禁,卻又不敢笑出聲。還是書記說了句:“雪下大了,要不先上公社坐會兒。盈芳丫頭既然不在家,沒準已經上工去了。她是個勤快姑娘,到衛生院以后,院里就沒見臟亂差過…”
周新國手一揚,制止書記繼續往下說好話:“向書記,廢話不多說,我今兒來,是查證她有沒有真的偷藏上頭明令禁止的東西,而不是來聽你們對她的褒獎話的。你也別覺得我落你面子,這事兒上頭都有眼睛,是非對錯,咱就睜大眼瞅著。”
話說到這份上,大伙兒都沉默了。
往日里或多或少受過盈芳幫助或是得過盈芳好處的社員,此刻心里止不住焦急,盼著舒家并沒有紅小兵抄查的東西。
個別見不得盈芳好的,這時候特別幸災樂禍。一個是張里根的媳婦張紅,一個就是潛在人群里的胡家小兒媳。兩人像唱雙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說道:
“哎呀呀,這舒家祖上到底犯過多大的事啊,怎么子孫后代一個個地出事。嘖嘖嘖!”
“八成是昧良心的事做多了,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不會說話就別說。”站她們旁邊的二狗子娘狠狠瞪了兩人一眼,“張紅,你和盈芳一個生產隊的,不幫著自己人,還落井下石,什么人啊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