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啥果子?咦,是毛木果吧?”老大爺的大兒子順手拿了個果子,眼底滿滿都是回憶,“小時候跟著老太爺去鄉下玩,吃過不少,味道還不錯,而且軟乎乎的不粘牙,很適合爹、娘你們的牙口。”
“對!那姑娘也是這么說的,說老人孩子都能吃。”小兒媳在一旁附和。
老大爺已經猜到是誰了,蹭地站起來:“那姑娘放下東西就走了?咋不請人進屋坐坐啊?”
小兒媳委屈地解釋:“請了,她說另外還有事兒,下回再來看咱們。”
“是不是就上回送咱們小米的那個?”老太太問。
老大爺抿唇道:“除了她,你們見誰幫襯過咱家了?風光的時候,多少人點頭哈腰地跟咱家套近乎,好處撈一點是一點。如今落魄了,這些人連面都沒露過,更別說送咱家一把米、一捧菜了。”
一家人不禁都聯想到了“大難臨頭各自飛”的親戚朋友,深淺不一地嘆了口氣。
“那孩子是個有心的。”老太太眨了眨濕潤的眼眸,哽咽道,“接連兩趟送來口糧,是咱家的大恩人啊。”
老大爺重重地點了點頭:“就是不敢走動太多,咱家的成分…”頓了頓,深深地嘆了一聲,“別害了她才好…”
“爹,如今除了升職、調職還關系到成分,其他都不怎么看重了。”大兒子安撫道。
小兒媳咕噥了一句:“看重是不看重,但會被人丟眼刀、戳脊梁,難聽話能用籮筐裝。”
老倆口被戳中痛處,瞪了她一眼。
小兒子也瞪了自個媳婦一眼,打圓場:“那姑娘要是在意這些,就不會一而再地給咱家送口糧了。”
老太太說:“不管怎樣,人家的恩情咱先記下,以后有了能力幫回去。阿香你把小米放到菜柜下格去,每天早晚給孩子們熬米粥喝。毛木果挑硬朗的收起來,軟乎的一會兒給孩子們分分吃。”
“知道了娘。”小兒媳自知說錯話、惹公婆不高興了,麻利地提起米袋去灶房。
一家人對清苓的好感,迅速飆升到一個新高度。
盡管除了老大爺和小兒媳,其他人連清苓的面都照過,但潛意識里,已經拿她當自家人看待了。
清苓還不知道無意中的幫襯竟給自己拉到了一伙堅不可摧的盟友,此刻的她,正在郵局和李四嬸偷摸交易。
李四嬸看到清苓從背簍里抓出來的山雞,高興壞了。
“唉喲喂!你真給我弄來了?好好好,太好了!多少錢我算給你。”
“四嬸不著急,這還有雞蛋呢。”清苓又把雞蛋拿出來。
李四嬸眼梢的褶子又多了,笑得見眉不見眼。
山雞、雞蛋還有兩斤半的毛木果,清苓統共收了她六塊錢。
這價格一點不貴。
且不說這個時節,供銷社它不賣雞——因為還沒到收雞鴨的時候。
雞蛋倒是有,但往往是剛收進就被調去了大城市。小縣城的居民有錢還不定吃得上。
單說毛木果,這水果外頭想買都買不到,兩斤半裝一籃,送人多體面!
李四嬸很滿意,給了清苓錢后,還特地送了一張工業券給她,說是閨女的婆家送來讓買喜盆的,有的多就送她了。
清苓高興地收下:“謝謝四嬸!我在這祝孩子平安健康!”
李四嬸也很高興,拍著她肩說:“以后有啥好東西只管送來我這兒。就算我吃不下,還有其他人搶著要呢。你不知道,上回問你買的大棗,給領導吃了兩顆,到下班還追著我問呢。你家要是有的多,隨時拿來我這,我都要!”
清苓心里盤算了一下,大棗有是有,曬干了囤在倉房呢。偶爾煮粥或是煮銀耳湯了丟幾顆進去,大頭要到過年才吃,不過勻個一兩斤出來,也不是不行。
于是回道:“行!那我下趟來給你捎點。”
郵遞員倒是隔三差五往江對岸送信,但攸關利益的事,她不敢輕易讓人捎,寧可費點船費、花點時間,親自跑一趟。
這趟來除了完成交易,還要給向剛和師兄家寄毛木果醬。
李四嬸看到心又癢了,罵清苓敗家啊,好好的新鮮果子不吃,居然折騰成果醬,這得敗多少白糖啊。
說到白糖,想起自己手上有不少親戚朋友為賀她閨女順產兼滿月送攏的白糖票,多了用不完,又不是拿票換糖就行了,還得掏錢的呀,放在那兒又怕一不留神過期,便問清苓要不要。
清苓求之不得。
結婚那天,招待客人要泡糖茶水;提禮來的客人走了得相應地回點禮;條件好的,萬年青裝在洋鍋里,鋪上白糖、撒上銅錢…可以說白糖在喜事時多多益善。
何況她如今手頭寬裕,稱幾斤白糖毫無壓力。
于是把李四嬸手里多余的白糖票吃了下來,數了數,正好六斤,六六大順!
清苓彎了彎笑眉,跟李四嬸道別,挎上背簍去供銷社買白糖。
寄出去的毛木果醬輾轉數天后,終于到了省城。
兵分兩路去了水利局的職工福利樓和七一三部隊。
向剛正好要外出,被傳達室的衛兵叫住了:“向副營長,有您的包裹。”
向剛前不久才收到老家的來信,那丫頭一改往日的干脆利落風——居然拉拉雜雜寫了四大頁。盡管說的都是別人家的事,但看得很開心,看完了信笑容還掛在臉上呢,惹得戰友們一陣起哄,非要他念一段給大家聽。
向剛心情好,順應他們的要求,挑了李蒼竹溺水那一段念了。
大伙兒聽完齊抽嘴,心說可憐的娃掉水里差點沒命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咋能邊看邊笑、看完還笑…不對!肯定和這段無關,集體要求再念一段。
向剛挑了一下眉,行啊,再來一段,念了雁棲公社集體發魚的那一段。
大伙兒還是抽嘴,發魚確實稱得上喜事一樁,可犯得著一笑再笑、且笑得跟花癡似的嗎?肯定不是這個,起哄:“再來一段兒!再來一段兒!”
“不來了!”向剛把信紙往懷里一揣,挪開椅子迅速逃離宿舍,總算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