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葉青見主人跌跌撞撞走得飛快,也提高了游走的速度。
然而清苓卻不讓它跟:“小金,你且留在此處,找個安全的洞穴藏著。村莊不像地宮,百姓也不似我們這些人,看到蛇,輕則躲避、重則揮鋤打殺,你這樣跟著我,不是辦法。不若等我安頓好了,再來接你下山?”
小金昂著扁平的三角腦袋“絲絲”了兩聲,不再跟了,身子一卷一彈,躍上高大的野桑樹,盤在茂盛的枝葉間閉目養神去了。
清苓見小伙伴聽話地安頓好了,松了口氣,櫻唇一抿,扶著受傷的胳膊,繼續往衛生院趕。衛生院離山腳有點路,清苓循著舒盈芳留下的記憶,沿著狹窄的田埂繞近道。
好在這會兒正值中午,太陽火辣辣的,地里勞作的村民們早就回家吃午飯去了,田間一個人影子都瞧不見。清苓松了口氣。七年未見外界的人了,難免有種近鄉情怯的忐忑不安。更何況她和舒盈芳的性子并不一樣,萬一被村民看出端倪,她可還沒想好怎么應對呢。
雁棲公社在雁江縣可以說是規模最小的公社,下面就倆生產隊。舒家屬于近山坳生產隊,顧名思義離山很近。另外一個生產隊叫江口埠,村寨靠近雁江的輪渡碼頭,地理位置相對近山坳要好得多,定居的人口也多,這從知青比例上就能看出來——江口埠分到三個知青,近山坳就一個。
林楊、劉繼紅、蔣美華就是分到江口埠的知青,盡管不和舒盈芳一個生產隊,住的也遠,理應不會有接觸和摩擦。只是大隊經常會派一些大寨工,譬如摘棉花、修建集體用房等等。加上一年數次的大隊會議,總會將兩支生產隊集結到一處。舒盈芳長得又好,即便不打扮,在全大隊一撥年輕姑娘中也是出類拔萃的。
林楊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姑娘。無奈舒盈芳父母雙亡、奶奶和小叔又不關心、重視,他一個壯小伙子總不好經常上門,別到時人沒追到、反被人說去了閑話。加上家里來電報說,祖父正想辦法調他回城,讓他這段時間低調點,別臨門一腳壞了事。只得將一腔情愫埋在心里,除了暗地里接濟她幾回,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
舒盈芳的記憶里,對林楊也是愛慕有加。一來林楊家是首都的,地地道道的京城人,長相俊朗,舉止得體,與雁棲村土生土長的小伙子們相比,自是多了幾分與生俱來的貴氣;二則,在生活艱難的時期,這名長相俊朗、備受村里姑娘仰慕的知青,對她幫助頗多,甚至還把口糧省出來給她,仰慕加感激,很難不讓感情世界尚處于懵懂階段的單純少女陷入情網。
可惜心愿未了,就隨著男知青另一位愛慕者的惡意行為,香消玉殞。
清苓邊走邊感嘆,趕了將近半個多小時路,總算看到雁棲公社那扇銹鐵紅的大門了。
公社設在早年被斗倒的大地主家,當然,現在已經成了雁棲大隊的集體產業。大門左右兩邊的院墻上刷著紅色大標語,一邊是“…”,另一邊是“…”,剝落了油漆的銹鐵紅大門上框,貼著“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的條幅。
走進大門,正對門的五間正屋如今成了公社干部的辦公場所以及會議室,右手邊三間廂房,兩間用做倉房,一間堆放勞動工具,平時都掛著鎖。
衛生院占了左廂房的三間,打通后,囊括了看診室、治療室、藥房,人員配備上,一名大夫。兩名護士,麻雀雖小倒也五臟俱全。
只是大夫上了年紀,戴著一副老花鏡,行動微微顫顫的。曾是十里八鄉有名的赤腳醫生,去年落實醫療政策后,被提為了常駐醫生。
護士就沒那么講究了,誰有背景誰上。一共倆名額,一個給了社長侄女,另一個還在爭搶中,名叫許丹的女知青一來,以雷霆之勢占去了另一個名額。
當地社員沒一個樂意,可誰讓人家有背景呢。據說是縣委干部親自送來并再三關照的。
雖說另三名知青多多少少也能尋出點背景,譬如林楊的祖父是首都那邊當官的。可俗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在江北這片窮鄉僻壤的山旮旯,縣委干部顯然比首都高官好使得多。加上林楊一介男子,才不稀罕成天待在衛生院里伺候上門求診的病患。
他沒意見,另兩名女知青即使有意見也不敢提,不得不收斂情緒,憋屈地跟著社員下地勞作。內心憤憤,面上倒還算平靜。
對于這四名下鄉知青、主要是三名女知青之間洶涌的暗流,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和林楊一個生產隊的劉繼紅與蔣美華每次和誰過不去、背地里辱罵誰、逮著機會作弄誰,許丹就站出來幫誰,擺明了和她們打擂臺。
舒盈芳也曾受過許丹的言語相幫,對她感激地無以復加。
清苓仔細回味了一番記憶后,了然地笑了。
許丹怕是也看上了林楊,只不過她采取的是迂回漸進的策略。這倒是比劉繼紅那貨聰明多了。
劉繼紅就是個沒腦子的,愛慕林楊,就恨不得將林楊身邊的單身姑娘統統驅走。但這可能嗎?不說林楊是個思想獨立的成年男人,即便他身邊的異性都被趕光了,就能保證一定喜歡劉繼紅?
相反,只要是個三觀還算正的男人,一旦知道劉繼紅那些不入流的做為,只會增加對她的反感。
事實上,林楊已經知道不少了,正是許丹有意無意透露給他聽的,使他對劉繼紅的反感與日俱增。
這一次,許丹直覺是個扳倒劉繼紅的絕佳機會。
兩個小時前,她站在公社門前,看到劉繼紅慌里慌張地從山腳方向跑來,路過公社被她喊住嘲諷了幾句,也不見回對;這會兒又看到舒盈芳渾身狼狽地走進衛生院。直覺告訴她——舒盈芳身上的傷,十有八 九和劉繼紅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