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4 與虎謀皮
燕京，希爾頓酒店。
卡蘭尼克站在套房的窗戶前，望著車水馬龍的四九城，很慶幸自己采納了尤里的建議。
“多么美麗繁榮的國家啊，不管有沒有滴滴，優步的下一個目標都是華夏了！”
“你準備什么時候跟滴滴見面？”
董事長秘書敲開了他的房門。
“定在晚上吧，我要跟他們共進晚餐。”
卡蘭尼克轉回頭。
“可你讓我叫酒店安排專車服務，這是打算去哪里？”董事長秘書好奇不已。
“當然是去見一見給我們優步天使輪的那位東方股神，華夏陸，約他中午吃飯。”
卡蘭尼克作為優步的創始人兼CEO，來到華夏的第一件事就是拜陸老爺這個碼頭。
午飯的地點被安排在海一味，也就是秦海路創辦但差點倒閉關門的火鍋店，現在卻已經今非昔比了，自從照陸飛的意思，被七里香收購接管以來，海一味的生意越做越大。
不僅在燕京遍地開花，更是全國范圍開起了連鎖火鍋店，但不是奶茶店的加盟模式，甚至還推出以“海一味”為名的火鍋底料等調料。
規模和品牌，僅次于風風火火的海底撈。
“這里就是海一味的總店？”
卡蘭尼克下了車，第一眼看到掛著“海一天”的招牌的小店，覺得其貌不揚，但走入大堂，卻發覺別有洞天，裝修精美。
就見柜臺對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個個相框，鑲嵌在里面的照片，每個合影、每一個人都大有來頭，幾乎聚集了各行各業的大人物。
巴菲特、比爾蓋茨、拉里佩奇、杰夫貝索斯、鹿化騰、劉鏹東、丁三石…
卡蘭尼克定在原地，眼神閃爍。
“是陸總的客人吧？”
經理得到肯定的答復，立刻走了出來，親自領路：“陸總已經在包廂里，請跟我來。”
“歇歇。”
卡蘭尼克說出蹩腳的中文，跟隨其后。
來到右上角角落里的一間小包廂，推門而入，就見屋里的冷氣呼呼地吹，擺在桌上的火鍋卻冒著熱氣，湯底沸騰，陸飛的面孔在繚繞的煙霧之中，顯得模模糊糊。
“人到了，上菜吧！”
此話一出，卡蘭尼克注意到經理識趣地離開，關上了門，給他們留足了私人的空間。
“坐吧，”
陸飛指了指空座，“嘗嘗這里的左宗棠雞、炸云吞，跟唐人街的風味可不一樣。”
“好！”
卡蘭尼克相當熟練地拿起筷子。
兩人說了會兒場面話，一盤盤的菜端上了桌，邊涮邊聊，但依舊是無關痛癢的廢話。
陸飛教完他調制蘸醬，“特拉維斯，你這次來華夏肯定不是只為了來看看我吧？”
“哈哈，我們這次是專程來考察華夏。”
卡蘭尼克自然不能說是經尤里的牽線搭橋，跟滴滴合作對付順風，于是含糊其辭。
“怎么，優步還沒有消化歐洲那么多城市的市場，這么快又盯上了華夏市場。”
陸飛作為大股東，對形勢了如指掌。
“華夏地廣人多、市場豐富，又是目前最有潛力的消費市場，亞馬遜、谷歌、臉書，全球的互聯網公司都虎視眈眈，優步也不例外。”卡蘭尼克笑道，“遲早也要踏入華夏這個市場，所以來看看，順便聽聽你這個來自華夏的優步股東的建議。”
“如果你要問我的意見，我能說的很簡單，那就是優步最好不要進入華夏市場。”
陸飛用筷子夾起一塊羊肉。
“為什么？不會是因為順風吧？”
卡蘭尼克手上一頓，疑惑不解。
“順風是理由之一，你知道現在華夏的打車軟件正在打價格戰嗎？”
陸飛看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嘴。
“了解了一點，但不是很多。”
卡蘭尼克小心地應付著，“只知道你同樣入股的順風，現在在華夏市場的情況，和優步在歐美市場一樣，攻城拔寨，很多打車軟件也在競爭中被干掉。”
說到此處，嚼著牛肉，“陸，你是是不擔心優步進入華夏市場，競爭不過順風嗎？”
陸飛搖頭失笑道：“我更擔心優步會水土不服，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發生過，谷歌、易貝、亞馬遜，一個個進入華夏之前，自信滿滿，但最后都鎩羽而歸。”
“我相信優步不一樣。”
卡蘭尼克自信地嘴角上翹。
優步有這個資本驕傲，這些年憑借獨特的運營模式，在全世界攻城略地，拿下了美洲、歐洲、亞洲的10多個國家、200多個城市。
目前的估值是68億美刀，但等到下一輪融資的時候，這個數字至少要翻一番，可以說，優步是全球擁有資金最多的打車軟件，自然也是最能打得起燒錢大戰的打車軟件。
滴滴怕順風，優步可不怕！
“華夏也不一樣。”
陸飛瞇了瞇眼：“優步之前進攻的對象，要么是美利堅、歐洲這些文化背景相似的城市，要么就是東南亞那種本土產業極弱、毫無還手之力的城市，但像華夏這種文化背景完全不同、本土同行如狼似虎、政府監管又很嚴格的市場，優步是第一次吧？有把握嗎？”
“有，而且很足！凡事都有第一次，優步恰恰最不缺的就是處理這些情況的經驗。”
卡蘭尼克和他對視著，毫不退讓。
“你們進入華夏市場，到時候面對的就是統一全國市場的順風，我不僅是順風的股東，同樣也是優步的投資人，我不希望你們之間展開價格戰，那樣誰也占不到便宜，只會是兩敗俱傷，倒不如雙方各退一步。”
陸飛一本正經道：“優步管優步的歐美市場，順風管順風的華夏市場，以和為貴。”
“我覺得華夏市場至少可以容納兩個以上的打車軟件，為什么不可以有優步呢？”
卡蘭尼克對陸老爺這種錢強硬而霸道的態度很不滿，就好像劃了道線，不準越過半步。
“確實，但打車本身是一個很成熟的業務，它是有天花板的，你應該知道。”
陸飛正色道：“打車軟件是什么？無非是用互聯網技術提高了這個行業的效率，之前打車，乘客不知道哪兒有車，司機不知道哪兒有乘客，信息高度不對稱，我們就是解決這個問題，讓整個打車資源，特別是出租車充分地調動起來。”
“哈哈哈。”
卡蘭尼克噗嗤一笑。“陸，我可以向你透露，優步進軍華夏市場，會采取差異化戰略，出租車這塊讓給順風也無妨，當然，具體的計劃細節我不方便講，這屬于商業核心機密。”
“理解，理解。”
陸飛心里冷冷一笑。
你當我不知道嗎，不就是私家車嗎。
“陸，如果優步和順風決斗，你站哪一邊？”卡蘭尼克冷不丁拋出問題。
“你說呢？”
陸飛無奈地聳聳肩，“如果優步執意進入華夏市場，跟順風的燒錢大戰絕對不可避免，你可想好了，對雙方都沒有什么好處，畢竟不管優步，還是順風，這么高的估值，但并沒有賺錢，還是一個燒錢狀態，在這種環境下，你們煎熬，我們投資人也很難退出。”
“哈哈，陸，你不知道資本市場對優步有多么看好，現在我只要愿意融資，有的是機構和基金愿意入股，你要是想轉讓你持有的優步股份，相信我，只要放出消息，你的手機很快就會被他們給打爆！”
卡蘭尼克暗戳戳地提醒，想賣就賣唄！
優步現在可不缺你陸老爺一個！
陸飛一言不發，瞇了瞇眼。
呵呵，飄了，真的飄了！
當初找自己投資的時候，那么地低聲下氣，現在整個人忘乎所以，真是得志便猖狂！
“陸，其實我這次來找你，還有件事要問問你，順風成為Lyft的股東，是順風董事會的意思，還是…”
卡蘭尼克兩眼往前望去，語氣不善。
“當然是順風董事會的決議，我可插手不了順風的經營和決策。”陸飛擺了擺手。
“那就好啊，麻煩你替我轉告順風，既然他們已經把手伸入優步的地盤，也就別怪我入侵順風華夏市場。”卡蘭尼克嚼著牛肉。
“你們之間，事實上還有一種辦法可以避免競爭。”陸飛笑道，“不妨順風和優步之間交叉持股，各自進入彼此的董事會，如何？”
“確實是個好辦法。”
卡蘭尼克搖了搖頭，“但很可惜，優步沒有這個選項，順風要么接受我們收編，要么就被我們干死，這是我們管理層的意思。”
“這個選項我替你們留著，也許等優步真正踏入華夏市場，跟順風競爭的時候，會改變這種想法。”陸飛舉起酒杯，“干杯。”
“干杯。”
卡蘭尼克不以為意，甚至不屑一顧。
酒杯碰撞之間，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
“這頓飯真的特么特別難吃！”
抱著同樣想法的，還有程維和柳清。
到了晚上，當見到卡蘭尼克時，本以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萬萬沒想到優步根本沒把滴滴當成朋友，也根本沒把滴滴放在眼里。
程維坐立不安，心里非常不舒服。
特別是卡蘭尼克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自己看著一家不自量力的打車軟件一樣。
“咳咳，剛剛我們說得已經很明白了，只要優步和滴滴聯手，順風沒有任何勝算。”
柳清清清嗓子。
“錯了，不是聯手，是滴滴贏不了順風，優步不管有沒有滴滴，順風都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輸！”卡蘭尼克抬起驕傲的下巴。
“我覺得你可能對順風低估了，對滴滴更低估了，我敢說，如果優步沒有滴滴…”
程維感覺受到了輕視和侮辱。
“沒有又怎么樣？”
卡蘭尼克冷冷一笑，“頂多在進軍華夏市場的時候，多一個競爭對手而已，可你們能保證，滴滴能在順風和優步的競爭中幸存嗎？”
程維和柳清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滴滴贏不了順風，同樣也想不到滴滴能活下去的邏輯，滴滴技術不如優步、資金不如優步、市場經驗也不如優步，無論他們怎么推演，都推演不出滴滴怎么能在優步和順風的燒錢大戰中，不會像搖搖一樣被干掉。
“所以優步不在意有還是沒有滴滴，我本來對滴滴并不感興趣，但看在尤里和高盛的面子上，優步可以拉滴滴一把。”
卡蘭尼克吃干抹凈，擦了擦嘴。
程維和柳清投去期冀的目光，原以為只是一樁稀疏平常的投資，優步入股滴滴，但沒想到，優步居然想直接收編滴滴，改為優步在華夏區，甚至是亞太區的子公司，僅此而已。
“收購滴滴？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程維想也不想，一口回絕。
“真的不可能？”
卡蘭尼克輕蔑地撇了撇嘴。
“我想你可能對我們說的’合作‘，有什么誤解。”柳清板著臉，“就算沒有優步入股，滴滴照樣能在跟順風的競爭中活下來，反倒是優步，現在順風正在進攻歐美市場，難道不需要滴滴把順風牽扯在華夏嗎？事實上，滴滴需要優步，優步更需要滴滴，你覺得呢？”
“既然你們這么抗拒，好吧，我再給你們兩個選擇。”卡蘭尼克伸出兩根手指。
要么讓優步入伙滴滴，持股20，要么優步就袖手旁觀，坐看滴滴和順風血拼，兩敗俱傷，再趁機入場，正面開戰，到那時候——
滴滴必然被波及、被誤傷，甚至被干掉。
“20，多了些，但如果優步開的條件合適，可以考慮你們領投，尤里跟投…”
柳清不免猶猶。
“錯啦，不是優步和尤里分20的股份，而是我們一家要占20。”卡蘭尼克笑道。
“什么！！”
程維強忍住罵娘的沖動。
優步倘若持股20，再加上尤里價值2.5億美刀的融資，至少占了滴滴三成以上的股份，只要跟其他股東一串聯，難保自己不會像鹿云一樣，被阿貍董事會粑粑驅逐的下場。
滴滴的控制權，自然就落到優步手里。
這跟剛才的“直接收購”，有什么區別！
“我知道有點多，但不要緊，優步可以接受其他股東的股權轉讓，但最多5。”
卡蘭尼克突然起身，不給他們討價還價的機會，而且只給了他們一周的考慮時間。
柳清和程維目送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終于意識到跟優步合作，根本不是狼狽為奸。
完全是與虎謀皮！
“不是說好是40的股權嗎。”
董事長秘書上車以后，扭頭看向卡蘭尼克：“為什么突然改口，變成了20？”
“他們拒絕了直接收購，肯定也不會同意讓優步收購40的股份，倒不如退一步。”
卡蘭尼克沉下臉，“給滴滴提供資金，幫我們多消耗一會兒順風，好讓優步有更多的時間清理歐美戰場，做足攻入華夏的準備。”
“我明白了，等優步整合了歐美市場，順風和滴滴恐怕斗得兩敗俱傷，我們再帶著幾億、幾十億美刀，將它們統統一網打盡。”
董事長秘書心領神會。
到時候，順風扛不住，滴滴就更扛不住，再對滴滴提出收購，自然就水到渠成。
滴滴想要優步的資金？
呵呵，優步要滴滴整個公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