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她輕輕開口。
星辰皓月便在瞬間隱于虛無,亮芒也一點點消散,最終化作忽明忽暗的光。
看上去竟有那么一絲…心虛?
“我…怕你冷,想關窗。”他說。
然后慢條斯理地退回去,那張英俊的臉也離她越來越遠。
江扶月看了眼車窗,半降漏風,好像是有點涼。
“謝謝啊,不過已經到了。”她推門下車。
站定后,朝他笑了笑:“再見。”
男人微微頷首,冷硬的下頜線條在路燈的映照下漸趨柔化,令他整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情味,不再是高山之巔冷傲孤孑的大冰山。
“再見。”
目送她進去之后,謝定淵才驅車駛離。
夜色寧謐,涼意如水。
整個小區已經陷入沉睡,江家別墅也被黑暗籠罩。
突然,大門從里面推開,一道人影走出來。
牛仔衣,緊身褲,一頂鴨舌帽把臉擋得嚴嚴實實。
一輛黑色奔馳靜靜停在門口,江扶月拉開車門,坐上去。
劉盡忠吩咐司機:“開車。”
很快,奔馳駛離御天華府,在夜色中矯健疾行。
車內。
劉盡忠:“…那人叫蕭山,曾在H大數學系任教,專攻建模,學院對他非常看重,他自己的論文成果也可圈可點,說句前途無量也不為過。”
“五年前,他因故意傷人罪入獄,判了三年。因為服刑期間表現好,加之有發明創造獲得國家專利,減刑一年。出獄之后前女友病重,臨死前把孩子交給他撫養。”
“之前開過補習班,被同行惡意舉報,以服刑人員不得從事教育工作為由強制關停。如今以售賣學習課程維生,勉強糊口。”
江扶月輕笑:“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大學教授,外人眼中前途無量的青年才俊會因為故意傷人入獄?劉叔,你信嗎?”
劉盡忠搖頭:“這不合理。”
“是啊…”
不合理。
稍微懂法的人都知道,一旦動手,有理也變成沒理。
更何況蕭山這樣的高材生?
除非…
忍無可忍,到了非動手不可的地步。
江扶月:“他傷了誰?”
劉盡忠:“我這邊查不到他法庭宣判的卷宗,應該被人處理過。”
“那入獄檔案呢?”
“也查不到。”
江扶月挑眉:“看來這位蕭教授惹了不該惹的人…”
楊嶺街,35號,一座小平房里。
“爸爸,吃飯啦——”小豆丁把大的那碗推到對面,自己抱著小碗,無比珍惜地用勺子挖了一口糯米飯送進嘴里。
劉爺爺做的糯米飯好香呀!
里面還偷偷藏了兩塊肉,劉奶奶說是送的,吃了就能長高高,還讓他千萬別告訴其他人,不然以后就沒人再去劉爺爺的小攤買糯米飯了。
他是乖孩子,誰也不說。
爸爸是自己發現的,這不算。
所以,他還是乖孩子。
挖呀挖呀…
挖到中間的時候,終于看到肉了,比昨天的大呢!
小豆丁挖出來,放進爸爸的碗里埋起來,等會兒爸爸吃的時候,他就說自己已經吃過了,這樣爸爸就不會把肉夾回給他。
“爸爸,你怎么還不來?”
飯冷了,糯米就會變硬,一點都不好吃。
蕭山坐在輪椅上,把接到半滿的燒水壺提拎起來,放到灶間。
灶面高,他是坐著的,不好使力,所以要用雙手。
放好之后,啪嚓一聲,打火。
這時,兒子叫他吃飯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他:“馬上。”
蕭山撥著輪子去到飯桌前。
說是飯桌,其實就是一張稍微寬點的小方凳,鋪了層報紙,剛好夠父子倆一人放一個碗,多出來的空間可以放兩盤菜。
蕭山看了眼冒尖的碗,端起來往兒子碗里撥。
小豆丁好像早就料到他會有這個動作,立馬把自己的小碗端起來,嚴肅搖頭。
“不要了,不要了,好飽呀!再吃肚肚就撐住了。”
蕭山:“過來我摸摸。”
小豆丁乖乖繞過去,靠著他,把衣服掀起來:“鼓鼓又圓圓…”
蕭山點頭:“還行。”說著,把衣服給他拉下來、展平,扎回褲子松緊帶里。
糯米不容易消化,吃多了反而不好。
小豆丁回到座位,把自己碗里剩下的糯米飯挖干凈,愣是一粒米都不剩。
蕭山也開始低頭刨飯,突然,動作一頓。
一直關注他的小豆丁眼神閃了閃,是不是肉肉被發現了?
果然——
蕭山:“肉?”
小豆丁:“嗯嗯!又是劉奶奶給的,有四塊呢,我和爸爸一人兩塊。”
蕭山聞言,把兩塊肉夾進他的小碗里:“爸爸不愛吃,給你。”
“不要不要,我都吃過了,肚皮撐撐…”
最后,這兩塊肉還是蕭山吃的。
等父子倆吃完,灶上的水也開了。
“小亮,過來洗臉洗腳,該睡覺了。”
“哦!”小豆丁立馬換上涼拖鞋,拿好自己的漱口杯和小毛巾。
洗腳的時候,蕭山讓他多泡會兒。
這小子沾了水就想提起來,十秒都沒有,就說自己洗完了。
蕭山虎著臉:“兩分鐘。”
小豆丁噘著嘴,不高興地嘟噥:“明明已經洗干凈了,不臭的,香噴噴…”為什么還要兩分鐘啊?
蕭山不理。
沒兩秒,小豆丁就服軟了:“爸爸,你上次講數學家高斯的故事還沒說完。”
蕭山:“講到哪里了?”
小豆丁眼前一亮:“講到有一次高斯的數學老師心情不好,然后呢?數學老師心情不好會讓高斯罰站嗎?就像王老師罰管小凱那樣。”
王老師是小豆丁的班主任,管小凱是班里成績最差、最不服管的學生。
蕭山:“沒有。不是每個老師都會罰站。”
“那數學老師做了什么?”
“他讓學生從123一直加到100,算不出結果就不許回家吃飯。”
“那高斯肯定算出來了!”
蕭山忍不住笑起來:“為什么?”
“因為他是數學家啊!數學家超厲害的!就跟爸爸一樣厲害!”
蕭山一愣:“我厲害嗎?”
“當然!管小凱他們不知道愛因斯坦是誰,也不知道狄克拉方程,只有我知道!”
蕭山:“管小凱是差生。”
小豆丁急了:“張勤勤也不知道呢!”
張勤勤是學習委員,老師可喜歡她了!
“行吧,”蕭山在盆里拍拍他肉呼呼的小腳,“兩分鐘到了。”
“耶!爸爸擦腳腳。”
蕭山扯過毛巾,認真擦過小家伙每一個腳趾頭:“好了。”
“爸爸,你還沒說完,高斯做出來沒有哇?”
“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真的做出來啦?!好棒!我也做出來了!我也好棒!”
蕭山目光一頓:“…你做出來了?”
“嗯嗯!等于5050對嗎?”
蕭山一時啞然。
“爸爸?”小豆丁不笑了,臉上浮現出忐忑的神色,“我…算錯了嗎?”
“沒有。”蕭山摸摸他的小腦袋,“答案就是5050。”
“哇!我做對了!那我是不是也跟高斯一樣厲害?”
“嗯,你最厲害。”
“不是的,”小豆丁一本正經,“爸爸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哄睡了小家伙,蕭山坐在臺燈前,翻開那本《堆壘素數論》,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筆記。
他翻過新的一頁,提筆落字。
窗外夜色漸深…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突兀的手機鈴打破夜的寂靜。
蕭山目光從那堆雜亂的數字上移開,掃過一旁手機屏幕。
是個陌生號碼。
他直接掛斷。
可沒一會兒,還是這個號碼,又打過來了。
他接通:“喂?”
“蕭教授,你好,我現在就在門外,不知道能不能見一面呢?”
門外?
蕭山頓時目露警惕:“你是誰?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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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三千字。
二更九點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