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君庭又哪里能受“叔叔”這倆字,受了以后還怎么娶這個媳婦?
窗外,龍幼微差點笑出聲,鳳郎平日里恭謹肅穆,一絲不茍,沒想到懟起這老對頭來,倒是駕輕就熟,信手拈來,專掐軟肋。
鳳乘鸞頭頂上還蒙著被,對阮君庭齜牙一樂,“叔叔好!姮兒給王爺叔叔見禮!”
說罷,跳下床邊一溜煙兒地逃了,留下阮君庭一人,對著鳳于歸,嘴角微抽,鳳老烏龜,你這個下馬威,倒是有一手!
她出門,人還沒走幾步,就被龍幼微捉了,“娘?”
“噓…!”
龍幼微豎起手指示意她禁聲,之后母女倆就貓在窗根兒底下偷聽。
屋內,鳳于歸在桌邊沉沉坐下,長刀橫于膝前,頗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架勢。
“守關山與王爺一別,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里重逢,還真是緣分啊。”
阮君庭淡定坐在他對面,“鳳帥傷勢可大好了?”
“托王爺的福。”
“不敢當。”
“王爺還能有什么不敢當的?”
“本王沒做過的事,向來不敢當。”
“阮君庭!”鳳于歸實在受不了了,手掌咣地往桌上一拍,嚇得窗外偷聽的母女倆一個激靈,“姮兒她年幼無知,王爺難道也少年心性?你借她掩護,來我南淵,不論是何居心,不在所問。可你與她如此糾纏不清,叫鳳某的女兒,將來如何嫁人?”
鳳乘鸞在窗外偷聽,一點都不著急自己將來如何嫁人,而是默默給自己爹豎了大拇指。
守關山談判時,她親眼見到鳳于歸在阮君庭和景元禮之間做老好人,那番鞠躬盡瘁,真的就差沒給阮君庭跪下了。
現在想來,當時大概也是為了極力促成和談,才刻意委曲求全的吧。
如今剛好抓了阮君庭的小辮子,自然是不能輕饒了他!
老爹,干得漂亮!
里面,阮君庭眼簾一掀,“鳳于歸,你還想將女兒嫁誰?”
“她嫁誰都不用王爺操心。”
“除了本王,鳳姮嫁誰都馬上變寡婦!”阮君庭緊跟一句,想都沒想,接著補充,“無論天涯海角!鳳帥不妨試試!”
窗外,鳳乘鸞與她娘對視了一眼。
龍幼微的眼神頗有些幸災樂禍。
鳳乘鸞則扁了扁嘴,狗皮膏藥真的是難揭!
鳳于歸戰刀一震,“王爺這是在鳳某的家中威脅鳳某?還是以為,自己真的本事大到,可以在南淵的領土上隨意伸手搶人?”
阮君庭兩手一攤,笑呵呵,“都有。”
窗外,龍幼微痛苦捂臉,阮君庭你個笨蛋,你像哄老爺子一樣哄哄你未來的老丈人會死啊?
她怎能理解,阮君庭與鳳于歸斗了十年,一向都是居高臨下,只有鳳于歸有求于他的時候,從來沒有他向鳳于歸低頭的時候。
眼下就算是有心求娶,也十足一副搶親相!
嗡——!一聲!
鳳于歸長刀祭出!
阮君庭身子輕飄飄向后掠去。
他本是來陪鳳乘鸞的,不想一見面就殺氣騰騰,所以浩劫劍就特意沒帶來,此時被驟然發難,就只能用一雙手掌迎上。
鳳乘鸞的閨房不大,被她爹大刀一甩,稀里嘩啦便廢了半邊,妝臺連帶著繡床,一起塌了!
她蹲在窗戶底下好心疼,“娘啊,你快進去幫幫忙啊!”
龍幼微倒是不著急,“幫誰呀?”
“當然幫我爹!”
“你爹手里那把刀那么長,還用幫?”龍幼微明知故問。
“但是爹他傷勢未愈啊!”鳳乘鸞雖然著急,可分明盯著著阮君庭強行接刀的一雙手,那眼睛眨都不眨,腳下微動,分明就是時刻準備著沖進去救人的架勢。
王八蛋傷在心脈,也不知道好了沒?
若是沒好,死在這里可怎么辦?
好好的院子死了人,大半夜地鬧鬼,以后讓她怎么住?
想著想著,她從窗縫望進去的眼神就有了幾分埋怨,蠢貨,出門不知道帶兵器的嗎?
阮君庭,你豬啊?我爹都快砍到你脖子了,你不會躲啊?
王八蛋,還手啊!還手啊!你就這么老老實實給我爹追著打?
她那副小神情,從埋怨到擔心,原本微微嘟起的唇漸漸繃成一條線,全都盡數落入龍幼微眼中。
女大不中留,便正是如此了!
那屋中,鳳于歸又是一刀掄出去,大有排山倒海之勢,從窗邊橫掃而過,龍幼微和鳳乘鸞齊刷刷低頭,刀風掀了小軒窗,就從兩人頭頂刷了過去。
龍幼微縱身躍入屋內一片狼藉之中,身法靈巧地杠進兩人之間,抬手強行攔下鳳于歸的戰刀,“鳳郎,點到為止即可,莫要鬧大,被人鉆了空子。”
鳳于歸打得不解恨,可又哪里不知,眼下絕對不能將事情抖出去,否則不等到花城宴上,鳳家就要被問罪了。
“王爺,花城宴之后,鳳某一定好好領教一番!”
阮君庭雪白的衣袍一收,卻向窗外偷看的鳳乘鸞一笑,頗有幾分意味深長,“花城宴之后,自有那之后的事。”
鳳乘鸞見自己躲在窗外被發現了,“哼!”站起來,向外走。
雖說是走,可卻覺得背后身披的目光灼灼,不禁加大了步子,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逃了出去。
她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阮君庭全不顧對面還有個殺氣騰騰,吹胡子瞪眼的鳳于歸,只瞧著她俏生生的背影看不夠。
鳳于歸對外,一向是克制的人,可在女兒的問題上,向來沒什么底線。
當初,他為了鳳乘鸞暴打北辰富商的事,可以厚著臉皮,低聲下氣去求阮君庭。
他今日,就可以為了鳳乘鸞,暴打阮君庭!
“王爺,”他強收了胸中怒氣,“偏廳看茶,請!鳳某還有些事,還要向王爺請教。”
阮君庭環顧四周,好好的閨房,已經被大刀劈地慘不忍睹,便道:“左右這里沒有外人,不如鳳帥就在這里說吧,剛好本王還有些事要做。”
他說著,對龍幼微道:“有勞鳳夫人代為張羅些趁手的家伙,姮兒的家具壞了,本王閑來無事,替她修理一下。”
“你修?”龍幼微意外。
阮君庭淺笑,“小事一樁。”
我靠!如此女婿,上得了廳堂,下得了柴房,居家旅行、殺人越貨,一等一的好手!
鳳于歸虎著臉,“去拿給他!我倒要看看,王爺金玉之軀,如何躬親干這些粗活兒!”
“是,夫君!”龍幼微不服氣轉身,嘴角抽了一下。
裝!外人面前,老娘給你面子,今晚回房,看我弄不死你!
等媳婦走遠了,鳳于歸才將大刀放在被劈成兩半的桌上,神色稍稍緩和,“王爺,不知守關山與鳳某相約之事,可還算數?”
阮君庭隨便尋了只倒塌的椅子,悠然坐下,稍整衣袍,怡然自得,“連尊夫人都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的鳳于歸,看來這世間,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本王我了。”
鳳于歸神色稍微有些尬,“那不是她該知道的事情。”
“你以為她不知道,將來就能置身事外嗎?”阮君庭慢悠悠拆了護腕,將袖口一圈一圈挽起來,準備開始干活,“鳳家的野心不是一日兩日,一代兩代,而是三代,用三代人的時間,做這件事,不覺得代價實在太大了嗎?”
“這是鳳家的事,用不著殿下操心。”
“以前不是,以后就是,本王不會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第四代,跟著姓鳳的繼續做這種蠢事。”
鳳于歸好不容易坐下,又蹭的站起來,“你的兒子關鳳某何事?總之不準再打老夫女兒的主意!”
阮君庭好看的微微一蹙,人卻是笑的,不管人搶沒搶到,嘴上的便宜先占了。
兩人有來有往,懟得不亦樂乎,沒多會兒,便見龍幼微從外面進來,咋咋呼呼,帶了一大群家丁,不但帶了修理家具的工具,配料,還從庫房抱了許多新的帷帳、床褥、擺設等一應事物,撂在院中。
龍幼微拍了拍手掌的灰,大有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東西都齊了,藍公子可以開始了。”
尹正跟在身后,小心地問:“夫人,其實…,給小姐添置一套全新的家具,不是難事!府里現成的。”
“胡說!”龍幼微一聲喝,跳高聲調,“你身為我鳳家的管家,怎么如此不懂精打細算?你看看人家藍公子,年紀輕輕,就懂得勤儉持家,東西嘛,只是壞了,又不是廢了,修修補補還可以用!”
說完,笑呵呵看向阮君庭,“藍公子,你說對不對呀?”
阮君庭從廢墟中站起身來一笑,“好說,不過,我一個人做這許多事情,始終會有點慢,希望鳳夫人不要嫌棄,也要委屈姮兒換個地方暫住幾日。”
“不會不會,姮兒她有的是地方睡。”龍幼微叉腰,總之老娘是一個幫手都不會給你的。
“鳳夫人如此隨和,我就放心了。”阮君庭滿面春風,從鳳于歸身邊經過,嘴唇不動,低聲道:“鳳姮才十歲,惹了點屁大的事兒,你就拿來在本王面前顯擺,不停地晃來晃去,現在人長大了,入了本王的眼,鳳于歸你不認賬了?”
鳳于歸正了正神色,更在心中坐實了此人變態狂的認定,“王爺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連十歲的幼女都不放過!”
阮君庭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破爛的桌椅板凳,騰出一塊地方,“本王什么時候覬覦你家十歲幼女了?鳳于歸,你那么多花花腸子,尊夫人知道嗎?”
提起龍幼微,鳳于歸正了正,清了清嗓子,轉身背對著外面的龍幼微,壓低聲音,“男人之間的事,休要牽扯妻室。”
阮君庭將手在他肩頭重重一按,“說得極是,所以,你不拆本王姻緣,本王就祝你與夫人白頭偕老。”
鳳于歸巋然不動,“王爺身份貴重,如此哭著喊著,想要認鳳某當爹,恕鳳某實難從命!”
唰!他面前閃出阮君庭的臉,兩人四目對視,噼里啪啦,電閃雷鳴!
“鳳于歸,你家鳳姮,本王要定了!”
鳳于歸挺起胸膛,淡定有力,“不。給。”
“那鳳元帥今年花城宴上,怕是交不出姓藍名染之人了。”
“王爺大可一走了之,到時姮兒在花城宴上被選為太子妃,記得一定要給我鳳家送來一份大大的賀禮才是。”
“你鳳于歸若是舍得讓女兒進宮,還用拖到今時今日?”
“姮兒嫁貓嫁狗,也好過嫁給靖王殿下您!”
“你…!鳳烏龜!”阮君庭瞪眼,他就從來沒被人這么不軟不硬地氣著過!氣得胸疼!
現在果然求娶人家的女兒就矮半頭,對方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你就沒辦法!
鳳于歸終于爽了,抬腳挑起戰刀,揚手接住,“這里,就有勞王爺了。”
說罷,大刀扛在肩頭,哼著小曲兒,揚長而去。
龍幼微終于見識了,難怪夫君他在守關山跟這個阮君庭杠了十年還舍不得回來,原來是有樂子啊!
------題外話------
王爺跟老丈人杠地甚是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