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幼微猛地將頭抬起來,夫君傷成這個樣子,不要說一百大板,就算是十下,都能要他的命!今日誰若是真的敢對她的鳳郎動大刑,她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將來落草為寇,當個反賊!
容虛成則眼睛瞇了瞇,回身瞅了一眼身后按捺不住臉上興奮的黨羽,別高興地太早,杖殺鳳于歸?皇上舍得嗎?
景曜特意將話說了一半,之后將下面所有人那一瞬間的神態盡收眼底,誰站容虛成,誰站鳳于歸,誰又是兩邊都不站的,包括龍幼微那一瞬間的殺氣,就都看了個清清楚楚。
他被這一大群人忽悠了一個上午,此時終于找到了一點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不緊不慢道:“不過,念在鳳愛卿身受重傷,又已在殿上跪了多時,朕也不忍心就此行刑,不如愛卿暫且先回家休養,待三個月后,身體徹底復原了,再來向朕領刑吧。”
他若是不通融還好,此時好言好語相慰,反而令自小看著他長大的龍皓華心頭一抖,不好!
以鳳于歸對自己侍奉的這位君王性情的了解,也猜出事情不妙,
果然,景曜接著道:“這三個月期間啊,若是沒什么大事,愛卿就好好歇著吧,別的,就不用管了。”
言下之意,你被停權了,不但不用上朝,而且無詔不得調動手下的兵權!
只不過,這話說得委婉,一沒有要下他的虎符,二沒有削了他的官職,三沒有委派旁人接管,所以,一切都是暫時的。
三個月里,他若是表現令景曜滿意,大家一切還跟從前一樣。
可若是稍有行差踏錯,這“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頭銜,可就不保了。
鳳于歸為人一向耿直,在他心中,自己行得端,做得正,精忠不二,根本就不怕任何考驗,但是唯獨五皇子的事,令他十分愧疚,于是便叩首道:“謝主隆恩!臣感激涕零!只是五皇子至今下落不明,臣愿意不計一切代價,迎五殿下歸來!”
這里的迎回來,便是死活不計的意思了。
景曜臉色一冷,哎呀,你個鳳烏龜不識好歹,還想討價還價?景元禮那個刷恭桶的宮女生的兒子,他從來就沒有在乎過啊!
“鳳愛卿啊,你的心意,朕明白,這件事啊,你就不用管了,朕自會交給其他人去辦,你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休養,朕要三個月后,重新見到生龍活虎的鳳大元帥!“
他的話,擲地有聲,便再也沒有回轉的余地。
鳳于歸和龍幼微只得領旨謝恩,告退。
龍幼微扶著鳳于歸起身告退,便眼巴巴地看著鳳乘鸞。
這金殿上,以鳳乘鸞的身份,若是沒人問她話,她是沒資格開口提要求的。
她知道母親有意想借此機會帶她回去,但是她卻不能離開。
父帥被停了權,眼下鳳家必是眾矢之的,各方面的妖魔鬼怪必定會在父帥最脆弱的時候瘋狂試探。
父親和母親一面要休養生息,一面要疲于應付,對于鳳靜初和鳳若素的事,必是更加有心無力,所以,營救二女的事,就由她來做好了。
但是,這件事,靠她一個人,恐怕根本無法解決,所以…
她的腦中,已經飛快地形成了一個計劃,而這個計劃,必須從宮中開始!
“娘,您跟爹先回去,我來的時候,皇后娘娘有交待,她宮中的十八學士就要開花了,讓我務必留下來陪她賞完了花再走,所以,女兒不孝,可能要遲幾日方能回去。”
她這番話,龍幼微聽出話里有話,金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無法明言,只好鄭重交待:“姮兒,淵華殿非比你尋常所處之地,皇后如此看重于你,是你的福氣,你切記謹言慎行,莫要令娘娘失望。”
“孩兒知道了。”鳳乘鸞乖巧答道。
景曜對此甚是滿意,此女如此禮敬皇后,實在孺子可教。而且有她在宮中充當人質,鳳于歸就算對今日的裁決不滿,也不敢立刻馬上對他這個皇帝不利。
可容虛成聽在耳中,卻分外刺得慌,這還沒冊封呢,就賴在皇后宮中不走,儼然以兒媳婦的姿態自居了?
哼!鳳于歸被停權只是第一步,今日雖然沒有實現預期的效果,但你鳳家在接下來的日子只怕也不好過!咱們慢慢走著瞧!
金殿朝堂上的一場風波,總算避開了對手最犀利的鋒芒,平安闖了過來。
卻也是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被停權的鳳于歸,就像是沒了尖牙利爪的猛虎,不但要處處小心謹慎,慎防小人暗算,而且還好謹言慎行,讓皇上看到他的忠心不二。
這三個月,是景帝對他和對鳳家的考驗,也是觀察。
逆境打壓之下,就看你的忠心有幾分!
若是通過了,大家還跟以前一樣,君君臣臣。
若是通不過,就天威難測了。
而此時最讓鳳于歸夫婦放心不下的,就是鳳乘鸞這個女兒,她一個人在那深宮之中,充當了半個人質,又該怎么獨自面對這世間的狡詐險惡呢?
然鵝,事實上,是這個世界,要時時提防鳳乘鸞的邪惡!
特別是董妃!
金殿彈劾這件事的當晚,董美蘭就被景帝勒令禁足在依蘭宮。
景曜雖然對她生了疑竇,卻始終還念著往日恩愛和喪子之痛,再加上她哭哭啼啼,瘋瘋癲癲的,一切原委無從審起,就只好先軟禁著再說。
而董美蘭卻樂得清靜,沒人來膩歪,她正好可以好好享受她的曼陀羅花粉。
如今東郎太子那邊交待的幾件事該辦的都辦到了,想必接下來十日的曼陀羅也必是囊中之物。
她心情甚好,泡在香湯沐浴的池子中,遣散周圍服侍的宮人,捧起那小瓶子送到鼻子底下深深一息,通體舒暢地如在九霄云端。
正意亂情迷之間,忽地一抬頭,發現水霧繚繞的房梁頂上有個人,一身夜行衣,用布巾蒙了臉,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沖著她樂!
“啊——!有…唔…!”
她還沒等喊有刺客,就被那人撲通一聲跳入池中,撲到她身上,將她摁在水中的玉床上,騎了上去。
“我現在把手放開,娘娘可以隨便喊,喊到所有人都知道,您皇上寵妃的澡池子里,有個英俊的小伙子!”那人眨眨一雙華麗飛揚的大眼,那眸中朝陽般的光芒掩都掩不住,正是鳳乘鸞。
董美蘭剛吸食了過量的曼陀羅,正渾渾噩噩,看周圍都是天旋地轉的,哪里分得清男女,一時之間想不明白,聽說人家要坑害她,毀她名聲,趕緊拼命點頭,就真的不敢喊了,“少俠,你…你想干什么?”
鳳乘鸞見她乖了,就放開手,卻跨在她身上坐著不走,“我問你,容婉將鳳家姐妹賣掉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董美蘭還有幾分神志,知道這種事不能隨便誰問都說,強行振作精神裝糊涂,“你說什么,本宮不懂。”
“不懂是吧?”鳳乘鸞低頭開始解褲腰帶,“小爺現在就讓你懂!”
“不要!停停停!不行…”董美蘭逆著燈光看著這華美少年,不禁有些蕩漾,可她勉強還記得自己正被禁足,這個時候惹出這種爛桃花的事,無異于自尋死路。
曼陀羅這種東西,一旦沾染上,人就沒了底線,只求茍活。她當初豁出景元禮的性命,也無非是想好好地多活幾天,享受這人間的極樂罷了。
鳳乘鸞才不想真的脫褲子,立刻放了手,將兩只手砰地撐在董美蘭腦袋兩側,整個人凌駕于她上方,“說,容婉到底是怎么賣了鳳家姐妹的?”
董美蘭眼前早已天旋地轉,只知道面前有個美好的少年,甚至開始恍惚,“嗯,她說,她說想給鳳家那些丫頭點厲害嘗嘗,我就替她尋了條門路。”
“什么門路?”
董美蘭將胳膊搭上她脖子,“呵呵呵,暗城啊,玄殤暗城,無所不能…,我只是替她搭了個橋,說有人要出貨,剩下的他們怎么談的,就不是我的事了。”
鳳乘鸞被她水淋淋的手惹得一身雞皮疙瘩,“你一個深宮中的婦人,如何能為她搭上暗城的人?”
“呵呵呵呵…,”董美蘭笑得越來越妖嬈,“暗城啊,就是頭頂上那黑色的天,它是一張網,咱們全都在它之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暗城,這深宮…,當然也不能幸免。”
鳳乘鸞甩開她的手,從玉床上下來,嫌棄地扯了扯肩頭被她摸過的衣裳,濕噠噠的,“那么,你可還有法子,再送兩個人進去?”
董美蘭風情婉轉地一轉身,側臥看向她,全無顧忌,“有啊,怎么,小哥哥,你也有貨?”
鳳乘鸞將臉上沾了水的布巾揭去,“有,而且,是兩個,一個容婉,一個鳳乘鸞!”
“啊——!唔…”董美蘭見了她的臉,一下子醒透了,當下捂臉尖叫,結果又被捂了嘴。
“董妃娘娘還是安靜點好,您忘了,您正在被禁足?”
“你敢恐嚇帝妃,除非你今晚殺了本宮,否則本宮一定告訴皇上,治你的罪!你也別忘了,鳳家今時可不同往日!”
鳳乘鸞咧嘴一笑,“哎喲,我差點忘了,皇上除了焰姬,最寵的就是你了,但是其實很多人跟我一樣都想不通一個問題,焰姬贏得皇上的心,那是因為她年輕漂亮,十年間容顏不老,可你呢?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兒!你憑什么?”
董美蘭此時沒穿衣裳,被人按在水里。
雖說她徐娘半老也算保養得當,可心中也明白,自己怎么也比不上風華正茂的焰姬。
身材不但有些微胖,皮膚也不如少女一般有光澤,加上最近一段時間被曼陀羅摧殘地厲害,竟然還有些松弛的跡象。
她慌忙想用手蓋住自己,卻又能蓋住多少。
鳳乘鸞不失時機地扯了澡池子邊兒上的衣裳給她蓋了,“慌什么,大家都是女人,你白給我看,我都嫌辣眼睛。”
董美蘭用衣裳慌忙裹住自己,這才從水中出來,恢復了帝妃的姿態,“鳳三,你深夜闖入本宮的依蘭宮,好大的膽子!”
鳳乘鸞金刀大馬地在她的香妃軟榻上一坐,“膽子不大就不來了,董娘娘,其實我今天來,是跟你談樁買賣。”
董美蘭眼珠子一番,“你爹害我皇兒的事兒還沒完,你憑什么來與本宮談條件?”
她以為鳳乘鸞是替她爹停權的事,來求情的。
“呵呵呵,五皇子到底是誰害的,娘娘心里清楚,舉頭三尺有神明,一切總會昭雪天下,不需要我這么麻煩來偷看娘娘洗澡。”
董美蘭有些意外,“那你來干什么?”
“都說了談買賣咯,就談娘娘最喜歡的那種黑乎乎的東西。”
她那日偷看到董美蘭和容婉聊天,就發覺這董美蘭對黑金的癡迷超乎一般人,必定是已經深受其荼毒,還有她方才在浴池中抱著那白瓷瓶,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八成是服食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而這種東西的來源,必定依賴黑金來獲取。
“你憑什么?”董美蘭還強行強硬了一下。
黑乎乎的東西是什么,她太清楚了,心頭不禁一跳。
“就憑…”鳳乘鸞的大眼睛忽閃閃那么一轉,也不揭穿,而是指尖從董美蘭面前劃過,一直指向依蘭宮宮門的方向,“就憑那兒!”
董美蘭順著她的指尖看向那邊,警覺道:“你說什么,本宮不懂。”
鳳乘鸞溜溜達達,圍著她轉了一圈,“依蘭依蘭,美蘭娘娘,您宮門口的那些依蘭樹,怕是經高人指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