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不歡而散,龍皓華下棋下不過,打架沒打過,外孫女的婚事也沒談成,直接扔了兩個人,回了太師府。
下山時,鳳乘鸞嫌回家的路太遠,沒走多遠就耍賴了,“藍染,好遠啊,不如我們就在山上露宿一晚吧。”
能跟她的藍染在荒郊野外單獨相處…,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說不定,可以將關系更進一步!
那么,他們的那個孩子,就可以早點到來!
可阮君庭腳下卻不停留。
這場戲,該結束了,若是再演下去,只怕最后會無法收場。
堂堂北辰靖王,何須占著別人的位置,騙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你昨晚夜不歸宿,鳳夫人已經打王棍伺候,今晚,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明日,鳳夫人要殺人,太師也護你不得了。”
這個理由甚好!
鳳乘鸞心頭一暖,“藍染我聽你的,你真的是處處替我考慮周詳!”
她拉過他的手臂,就掛在他的胳膊上,兩人晃晃悠悠下山。
可是這么走下去,走到明天天亮也進不了城。
阮君庭想早點結束這一切。
“抓好。”他忽然道。
“抓什么…嗷…!”
鳳乘鸞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攔腰抱住,凌空飛躍,向山下飛渡而去。
藍染…
下山本就是順勢,再加上阮君庭輕功奇絕,這一路,只需輕點樹梢,便可借力騰空。
鳳乘鸞驚喜又驚慌地看著他被面具遮了半張臉的側顏,攬著他的脖頸。
此時,他帶著她去哪兒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現在正抱著她!飛——!
兩人終于在城門關閉前入了城。
“鳳姮。”
穿過城中鬧世時,阮君庭沒有跟上。
“藍染,怎么了?走啊!”鳳乘鸞見他不走了,向他伸出手。
“我該走了。”
“什么?”鳳乘鸞以為自己聽錯了,那手就忽地停在了半空中。
“藍染這個游戲,到此結束,我該走了。我們,后會無期。”
阮君庭冷冷說完,頭也不回,徑直離開。
他連個挽留的話都不讓她說,就這么走了。
來,還是去,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根本沒給她任何余地。
“什…么…?”
鳳乘鸞如五雷轟頂,懵在當場。
剛剛還如在天堂,現在怎么就會這樣?
昨晚,他們還牽著手躺在一起,今早,他們一起陪著外公吃早餐,剛才,他還抱著她凌空飛渡,現在,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
“藍染…”
他腳步決絕,讓她連喚他的聲音,都小得可憐,只能呆立著,眼睜睜望著他在街市華燈中,漸漸遠去的背影。
這時,身后一聲嬌叱,“鳳三妞!”
容婉,身邊隨著譚秀兒幾個人,正從胭脂鋪里出來,后面,還小心跟著個鳳若素。
“喲?怎么一個人在大街上啊?你那個北辰來的車夫呢?”
一天的功夫,她的那些事情,已經被鳳若素抖了個干凈。
“聽說那車夫整天戴著面具,不敢見人啊!”
“你是怎么招惹上的?說來聽聽唄?”
“嘖嘖嘖,大名鼎鼎的鳳三小姐,被車夫丟在大街上,可憐啊!”
“喲,你們說,這是不是就叫做始亂終棄呢?”
“亂什么呀,你個未出閣的小姐,可別瞎說。”
呵呵呵呵呵…
鳳乘鸞低著頭,不說話,她根本聽不見這些嘰嘰喳喳的閑言碎語。
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問題,藍染,為什么突然要離她而去!
是她做錯了什么?還是外公今日跟他說了什么?
她越是不說話,那一伙千金小姐就笑得越歡。
鳳若素畢竟是鳳家的人,不好開口。
可她想說的,都通過譚秀兒她們的嘴說了,于是,站在最后面暗笑。
譚秀兒忽地想起鳳若素說了今早的事,招呼道:“對了,你們知道嘛,鳳三小姐武藝超群,而且向來最推崇的,就是兩個招式,據說,這兩招,若是練成了,必是天下無敵!”
容婉冷冷一笑,“是嗎?你何時像鳳三小姐一樣,懂得武功了?是什么招數?”
譚秀兒用帕子裝模作樣那么一甩,“眉來眼去劍和情意綿綿刀啊!”
“哈哈哈哈…,是收服男人的時候天下無敵吧!”
幾個人哄笑成一片。
整條街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昔日的皇城小霸王,如今傻了一般,呆立在原地,深深垂著頭,任由對頭羞辱,竟然只字不還,還真是值得一看!
到底為什么?
鳳乘鸞只在心中反復問自己這個問題。
前世二十年滄桑,“藍染”兩個字,本已成了干涸了的心頭血,那是她的執念,是她的神祗,她一直將他供奉在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小心翼翼,甚至連自己都不敢偷看一眼。
如今,重活一世,那神降臨了,在她身邊,對她笑,牽她的手,抱著她,然后卻又突然離開,而她,竟然連去追的勇氣都沒有。
她的心,就如同被從云端生生推入地獄,無邊無際,只有不停的下墜,下墜…
耳邊的嘲笑聲,根本聽不見。
她只是在拼命地想,到底為什么?
驀地,她忽然抬頭,藍染從來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找他!
他從來不知道她為何而來!
也許他誤會了什么!
所以,找到他,把一切都告訴他,他就明白了!他一定會明白的!
鳳乘鸞下定決心,這才看清眼前,身邊已經密密麻麻不知圍了多少人…
然后,還有一串糖葫蘆,剛好這時,出現在她面前。
一襲藍衣,替她擋了那些人的目光,“就去買了個糖葫蘆,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阮君庭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讓整條街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竟然回來了!
鳳乘鸞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他,華麗的雙眼中還含著兩包淚,映著夜晚的燈火,閃著光,帶著哭腔,扁著嘴喚他,“藍染…”
他怎么又回來了?
阮君庭用指腹替她拭了淚花,笑道:“等糖葫蘆會等哭的,你大概是第一人吧?”
容婉幾個人就很尷尬了,她們嘲笑了人家半天,笑得嗓子都發干了,原來全都白忙活了?
人家男人不但回來了,還當街秀恩愛?
容婉回頭,狠狠剜了鳳若素一記眼刀。
鳳若素站在最后,急得扯帕子,怎么回事,她剛才在胭脂鋪里聽得很清楚,藍染他明明說了“后會無期”的!
阮君庭將糖葫蘆塞進鳳乘鸞手中,自顧自探頭咬了一口,接著自己又從身后又變出一根,送到鳳乘鸞口中,“既然你的朋友這么想看什么是眉來眼去劍和情意綿綿刀,不如我們就展示一番。”
他說著,手中的糖葫蘆挑起鳳乘鸞那一支,腳下輕踢,鳳乘鸞便隨著他,以糖葫蘆為劍,張開雙臂,騰空而起,一招雙飛燕!
緊接著,人還在半空,又被阮君庭的手輕推,就徑直飛了出去。
她凌空轉身,手中的糖葫蘆剛好與阮君庭那只輕輕一碰,兩人錯肩飛過,各自又吃掉對方一顆。
如此幾個回合,上下翻飛,只需他一個細微的動作,她居然就心有靈犀一般懂得該如何施展。
鳳乘鸞的心思,在剛剛這一連串極端的跌宕中還沒回過神來,只是木然順應他的招式,可當她迎面撞上他面具后的那雙眼睛,竟從他的雙瞳中看到了她的影子。
他那雙眼睛,一定很漂亮,那眼中的情意,必是沒有半分是假的!
“既然走了,為何還要回來?”兩人交臂,飛旋在半空,如一雙戀戀不舍的彩蝶。
“除了我,誰都不準欺負你。”阮君庭總是實心實意地說真心話。
“那等到好戲散場,你還會走,是嗎?”鳳乘鸞招式一變,將本該遞到他口中的糖葫蘆給撤了回來。
阮君庭隨之變招,抬手又搶了過去,一口咬了下來,“你這么好欺負,不走了。”
兩人憑著兩串糖葫蘆,倒是真的上演了一幕眉來眼去,情意綿綿!
只是這一連串的招數,含了多少武學底蘊,看似信手拈來,卻是爐火純青,與街邊賣藝的使的相同招數,卻驚得整條街一片嘩彩!
最后一招結束,糖葫蘆剛好吃完,兩人十只相扣,緩緩落定,卻依然望著對方的眼睛。
“親一個!”人群里開始有人起哄!
“親一個!親一個!”
鳳乘鸞花瓣樣的唇微微抿了一下,輕輕掂起腳尖,小心翼翼地試探。
阮君庭,依然不避讓,也不主動,就這樣等著她。
但是這次,他決定不咬她!
可就在鳳乘鸞即將得逞的時候,人群后一個女子不大不小的嫌棄聲,“不過都是賣藝的花架子,有什么好看的!”
阮君庭本是滿滿溫柔的雙眼,驟然一凜,唰——!
手中吃剩下的糖葫蘆竹簽飛了出去,準確從數人耳邊穿過,只聽女子嗷地一聲尖叫,接著,砰!
那竹簽深深扎在胭脂鋪門口的對聯上,整整沒入了數寸!
胭脂鋪前,譚秀兒正驚悚地立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她就隨口說了一句而已,腦袋差點被對穿了個窟窿!
那頭頂的發髻,被竹簽穿過,簪子被打歪,耷拉在上面,還掛了一小片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