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從廠子回來,心里還在合計機床的事兒。
本以為可以從長計較,現在卻成了當務之急。
杜飛想了想,給李明飛打去電話:“喂,姐夫…”
李明飛笑著道:“兄弟,今兒怎么有閑工夫給我打電話了?”
杜飛沒廢話,直接問道:“你在一機部有沒有熟人?”
一機部就是重工業部,主要偏向民用機械,二機部則偏向君工。
紅星軋鋼廠就是一機部的下屬企業。
李明飛這些年,在部里肯定有人脈。
果然,李明飛道:“人肯定是有,你啥事兒呀?”
杜飛不客氣的報出楊廠長給寫的機床型號:“聽說部里有這個機床,能不能給搞幾臺?”
雖然楊廠長說一臺就夠了,但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如果一張嘴就要一臺,對方還怎么劃價兒。
李明飛皺了皺眉。
他并不是外行,這些年在軋鋼廠當領導也算半個專家,為難道:“這可是進口機床,當年從捷克高價買的,我估計現在部里攏共也沒剩下幾臺。”
杜飛一聽就明白了。
當初跟穌鵝關系好的時候,種花這邊還能通過‘精互會’的渠道進口外國產品。
但這幾年,已經徹底被排除在體系外。
只是杜飛有些想不明白,那幾臺機床雖然珍貴,但躺在庫房里也沒用,為什么不拿出來用呢?
反而當寶貝疙瘩一樣藏著掖著。
李明飛沒敢大包大攬,思索道:“兄弟,這事兒我能幫著問問,但能不能成可不好說,現在啥情況,你在外經委,比我還清楚…”
杜飛明白,從前幾年開始,種花的外貿環境就越來越差。
別看每年的交易會辦的紅紅火火的,實際上都是一些原材料和低端產品,機床這種東西想都別想。
杜飛也沒奢求,直接道:“行,那你趕緊的,我等你電話。”
說完把聽筒撂下,杜飛皺著眉思忖。
如果李明飛這里不行,他就只能直接找老丈人了。
有些事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誰知道拿不到機床,會不會影響加拿大的單子。
杜飛一邊想著一邊等著。
李明飛辦事很爽利,大概半個小時電話就響起來。
杜飛立即接起,里邊傳來李明飛的聲音:“喂,剛才我給那邊的老張打了電話…”
杜飛“嗯”了一聲,知道李明飛嘴里的老張是一機部的一個副職,不過排位比較靠后,忙問:“啥情況?”
李明飛道:“老張說,他們部里的確還有幾臺機床,但都是有問題的,還有幾臺拆了件。”
杜飛心頭一沉,這種情況他之前不是沒有想過。
這幾臺機器肯定有問題,不然不會被閑置起來。
現在一聽,卻是最壞的情況。
一旦拆了配件,去維修別的損壞的機器,說明國內已經找不到可以替換的配件。
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再修復。
除非能從捷克原廠搞到配件。
杜飛微微皺眉,沉聲道:“還有幾臺?”
李明飛一愣,沒想到杜飛還有要的意思,提醒道:“兄弟,那幾臺機器都廢了,你還要?”
杜飛道:“要,為什么不要!姐夫,能不能讓那邊攢一下,給我搞三臺比較完整的?我再想辦法找人修。”
李明飛苦笑:“你還真是…特么比我還倔!行,這事兒不難,但你可有心理準備,那玩意要能修好,也留不到現在。”
“我心里有數”杜飛胸有成竹,此時心里開始盤算,修復這三臺機床會消耗多少藍光,隨身空間里儲備的應該夠了。
說定了之后,第二天上午。
李明飛再次來電話,問杜飛要把機床運到哪兒去。
本來按他的意思,直接送到8270廠最方便。
杜飛卻另有心思,真要送到廠里,他還怎么做手腳。
立即說不用,先放到公司在城里的倉庫,好方便找人維修。
李明飛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覺著杜飛異想天開。
但該提醒的他已經提醒了,反正就是幾臺不能用的破機器,在一機部那邊也沒用什么人情。
至于楊廠長,一來老上司不在位了,二來自身也帶著問題,自然沒那么大面子。
等到吃完午飯,杜飛終于第一次見到了這三臺機床。
機床看起來很新,但一看就缺零部件。
就這還是盡量把幾臺機器攢到一起湊出來的。
消防器材公司的倉庫不在單位這邊,在北城外的郊區,離軋鋼廠不遠。
杜飛來的時候,李明飛已經在這兒了,站在墻根兒下邊,嘴里叼著一根煙,正看著吊車把機床從卡車上吊下來。
杜飛湊上去,擠在墻根下的陰影里。
“來啦”李明飛掃了一眼,仍然聚精會神看著大吊車。
杜飛“嗯”了一聲,也看向吊車,三截吊臂展開,纜繩滾動,嗡嗡作響,把機床吊在空中。
杜飛忽然想起小時候的一個廣告,嘴里歪聲歪調的哼起來:“大吊呃車,真厲害,成噸的鋼鐵哎輕輕地一抓就起來”
李明飛一愣,扭頭看過來。
杜飛嘿嘿一笑,伸手要了根煙:“姐夫,你可瘦了,大姐跟小寶兒挺好的?”
提起這個,李明飛不由笑起來:“都挺好,上次你給那個藥,小敏吃了身子好多了。”
朱敏畢竟歲數大了,生完第三胎難免身體虧空。
上次王超兩口子上家去看朱婷,給了一個藥方。
杜飛熬出來,放在隨身空間強化了一下送過去。
朱敏吃了兩副,身體狀態明顯變好了。
這時,一臺機床被放到地上。
李明飛努努嘴道:“這仨機床你準備怎么辦?還真去找人修?”
杜飛道:“姐夫,你別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李明飛稍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這些機床在國內之所以不好修,并不是多難,而是缺配件。
一般工廠沒有渠道,肯定搞不來配件。
部里肯定能搞到,但為了這幾臺機床的配件,動用歐洲的力量又不值當。
李明飛點頭道:“你心里有數就行,這次老張給幫了不少忙,等回頭咱哥倆請他一頓,順便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李明飛愿意把自己的人脈拿出來分享,杜飛當然欣然答應。
又過了一會兒,把三臺機床都卸下來。
十幾個工人把機床抬到倉庫里邊,李明飛把剩了半截的煙丟到地上:“行了,我回去了”
這邊離軋鋼廠不遠,李明飛出來沒騎車子。
杜飛應了一聲,等他帶工人走了,這才走進倉庫內。
倉庫原先是外經委下屬的另一家企業的,里邊只放著一些雜物。
現多出三臺機床,仍顯得空蕩蕩的。
剛才臨走時,工人把倉庫大門關上,在大門上有一個小門能過人。
杜飛反手關上小門,來到機床旁邊,直接心念一動,就把三臺機床都收到了隨身空間內。
然后迫不及待,開始升級其中的一臺。
在隨身空間內,一道藍色光帶就把一臺機床包裹住。
這臺機床本身就是新的,并不需要修復。
但缺了一些配件。
以杜飛的經驗,這種情況應該會消耗很多藍光,修復的過程也需要一些時間。
他也沒在這里多待,鎖好了門,直接走了。
直至下午快下班的時候。
杜飛忽然心頭一動,眼神中閃過幾分期冀,立即查看隨身空間。
此時,包裹藍光的機床已經修復完畢。
消耗掉隨身空間內將近五分之一的藍光。
這并不出乎預料,反而是機床現在的樣子讓杜飛吃了一驚。
原本那三臺機床并不算大,大概一米多高,長有兩米,寬一米多。
那臺升級之后的機床,卻一下子大了一圈,看起來也更先進,一看就是高檔貨。
杜飛卻皺了皺眉,雖然機床修復升級后肯定能正常使用。
但這個樣子,還怎么往外拿?
楊廠長那邊可不是傻子,這臺機床明顯不是他們要的那個型號。
到時候杜飛都沒法解釋。
杜飛有些慶幸,剛才沒有一下把三臺機床都升級了。
看向剩下兩臺。
這次他有了分寸,只拿出之前三分之一藍光,還分成了兩份兒,包裹住機床。
幾小時后,這兩臺機床改造完畢。
外表看起來跟原先并無二致,只是性能比同型號機床提升了一些。
這次杜飛格外注意,生怕再像第一次,弄過頭了。
第二天,楊廠長和一大爺親自過來,在倉庫看到杜飛放回去的兩臺機床。
兩個人的興奮溢于言表。
尤其一大爺,用那雙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嶄新的機床,恐怕當初他跟一大媽結婚的時候,都沒這樣愛不釋手。
楊廠長更是興奮的給了杜飛一個擁抱:“我就知道你肯定行…太好了!太好了…”
一連說了好幾個‘太好了’,仿佛有了這兩臺新機床,8270廠就能一飛沖天了。
杜飛心里暗笑,見到這兩臺機床就這樣了,要是把隨身空間那臺機床拿出來,這老哥倆兒還不得高興過去。
興奮過后,立即組織人把機床運回去。
一大爺原先用過這種機床,倒是不用現學。
等安裝好了,一上手又讓他吃了一驚。
看著一大爺試了幾下就一臉愕然,楊廠長不由得緊張起來:“哎,老易,怎么了?機床有故障?”
一大爺回過神來,一張老臉脹得通紅,忙搖搖頭,卻沒解釋,一路小跑去旁邊拿了一塊鋼料,小心翼翼的卡在機床的夾具上。
然后“咔”的一聲,打開開關給機床通電。
“嗡”的一聲,機床啟動。
一大爺神態認真,一推連接桿,夾具轉動。
杜飛也在邊上看著,這是他第一次看一大爺操作機床。
八級鉗工,行業內最頂級的存在。
此時,一大爺在機床前,好像變了一個人。
杜飛忽然想到,要是在動畫片里,現在一大爺周圍一定會出現某種加持buff的領域,或者浮現出龍虎之類的圖騰,總是就是相當牛逼。
一大爺則在一點一點,轉動搖桿,操縱刀具。
因為是新機床,不太熟悉性能,一大爺非常小心。
過了幾分鐘,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不一會兒就車出了一個形狀復雜的零件。
等完事兒,關閉機床,一大爺長出一口氣,伸手從夾具上卸下零件。
楊廠長忙上前道:“老易,怎么樣?”
一大爺的表情奇怪,看了看楊廠長,又看看杜飛。
他的反應讓在場的人不由屏住呼吸。
尤其楊廠長,更著急:“老易,你倒是說話呀,到底怎么了?”
一大爺道:“機床性能很好,刀具也是全新的,就是…”
說到這里,再次看向杜飛:“杜經理,這兩臺機床您是從哪兒搞到的?型號都一樣,為什么比我原先用過的強這么多?”
楊廠長一聽,差點翻白眼,鬧了半天竟然是太好了。
杜飛笑了笑:“找人從部里搞來的,大伙兒可注意了,別上外邊瞎說去。”
在場眾人都明白,這么好的機床哪個廠子不想要。
要是過去的8270廠肯定不在乎,進了廠的東西,誰也搶不去。
但現在…可就不一定了。
真要有別的,更重要的單位想要,讓他們怎么攔?
現在的8270廠根本沒有重要任務,硬是捂著不給,就是不顧大局。
眾人知道利害,連忙點頭。
楊廠長更雞賊,立即道:“老易,趕緊弄點機油都抹糊了,都給我記住了!咱們廠壓根兒沒有新機床,就搞來兩臺快報廢的老機床,誰管不住嘴老子讓他回家喝西北風!”
杜飛頭一次看到一向溫和的楊廠長展現出匪氣的一面。
但也正常,要是沒點強硬手腕,怎么管得住上萬人的大廠。
隨后一大爺挑了兩個技術最好的徒弟,開始教他們怎樣使用新機床。
之前因為機床精度不夠,只有一大爺憑手感能完成的零件,現在有了新機床難度直線下降。
其他人練習幾次,良品率就能達到八成以上。
總算不用一大爺一個人硬挺了。
知道內情的幾個人,包括原先的李副廠長和張副主任,這回也是服了。
原先他們只知道杜飛手眼通天,卻說不清究竟又多大能耐。
這次,不到三天,就從一機部摳出兩臺嶄新杜飛進口機床,這是什么概念!
早前8270廠風光的時候,李副廠長跟部里打過交道。
一趟一趟跑,求爺爺告奶奶,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把事兒辦了。
想想當初的情形,李副廠長心里更篤定,必須死死跟緊了杜飛。
李副廠長回到辦公室,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喂爸,有事兒?”電話那邊傳來當李副廠長兒子的聲音。
“小庚啊去三線,你報名了嗎?”李副廠長問道。
李庚頓了一下,沉聲道:“還沒輪到我們,爸,有啥情況?”
李副廠長道:“小庚,別去三線了,留下上我這兒來。”
李庚一愣:“爸,怎么了…”
李副廠長道:“上次我不跟你說,廠子換了新領導。”
李庚應了一聲。
李副廠長道:“這個新領導不得了,爸歲數大了,也就這樣了。你還年輕,有學歷,有能力,只要跟對了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杜飛這邊并不知道,搞來兩臺機床居然讓李副廠長徹底死心塌地,把親兒子都叫過來。
杜飛離開車間又去楊廠長辦公室坐了一會兒,這才驅車離開。
風塵仆仆回到單位。
剛到中院就跟朱麗打個照面。
杜飛打聲招呼,朱麗應了一聲,便錯身過去。
杜飛不由回頭看她一眼。
最近總覺著朱麗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雖然不明顯,但隱隱有要避開他的意思。
杜飛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娘們兒搞什么鬼?
朱麗則更郁悶。
她也不知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自從上次做了那個夢,又想到了借種,她再見道杜飛,就好像做賊心虛似的,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肆無忌憚了。
偏偏朱麗還不忿,自己明明啥都沒做,憑啥心虛呀!
她是不服輸的性格,換成別的女的,遇到這種情況,避開就算了。
可她非要硬逼著自己,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面對,這才讓杜飛產生那種不自然的感覺。
不過杜飛暫時沒工夫關心朱麗的狀況,因為文森特馬上就要來了。
就在今天,杜飛接到了一個新的消息。
這次跟文森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人。
名叫亨利·諾爾曼,名義上是一家加拿大公司的商務代表。
其實是魁北克法語區反抗組織的重要成員。
如果只是文森特,杜飛也不用怎么準備,說到底他和文森特是一伙兒的。
但加入這個亨利,杜飛必須重視起來。
這可是重要客戶,在杜飛眼里就是一頭待宰的大肥羊…
很快,在幾天后。
京城火車站的站臺上,一列火車緩緩停穩。
從軟臥車廂上走下來的一行人。
為首的兩個人一個是文森特,另一個人大概四十多歲,留著濃密的大胡子,眼窩深陷,鼻子很大,給人一種深邃精明的感覺。
杜飛這邊帶了王斌和吳紅旗二人。
“嘿我的朋友,真是好久不見!”文森特滿臉笑容,看見杜飛立即緊了兩步迎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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