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一下午,朱婷都沒搭理杜飛。
直至晚上下班,杜飛才腆著臉湊過去,跟著一起去了朱婷家。
出了單位,朱婷總算不再假裝生氣,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等到了機關大院,倆人把自行車停好,一進屋就看見勤務員小王,挽著袖子提溜著一條大黑魚往廚房里走。
朱婷嚇了一跳:“媽,哪來這么大的魚呀!”
朱媽笑呵呵道:“剛才后勤的老張給送來的,說是從水庫撈的,還活著呢!”
說著看向杜飛:“小杜,你想吃怎么做的?今兒你伯伯也能早點回來,等會兒你們爺兒倆喝兩盅。”
“那敢情好”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看了看這條大黑魚。
足有半米多長,在水庫的冰面下邊養了一冬,開春正是最好吃的時候。
杜飛道:“伯母,這么大一條魚,一鍋怕是燉不下吧”
朱媽點點頭道:“那肯定呀你有啥想法?”
杜飛道:“您跟朱伯伯能吃辣嗎?”
朱媽笑著道:“怎么不能吃當年在陜北,一個饃饃抹點辣子,就當一頓飯。”
杜飛想起來,陜西也是著名的能吃辣的地方:“那就成了,今天咱們一魚兩吃,魚頭魚尾咱來個紅燒頭尾,肚子這截我給您做個水煮魚。”
朱媽一聽,眉開眼笑道:“那這魚就交給你跟小婷了,我就等著吃現成的了。”
一旁的朱婷卻不太相信,忙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小聲道:“你行嗎?”
杜飛瞥她一眼,曖昧道道:“男人可不能說不行”
朱婷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眨巴眨巴眼睛。
杜飛一看,心說:“姑娘太單純,還是缺乏生活經驗呀!”
倒是朱媽在那邊聽了一耳朵,身為過來人,她當然明白,見朱婷的反應,暗罵了一聲“傻丫頭”。
這時杜飛已經脫了外套,穿上一條大圍裙,跟勤務員道:“王哥,您搭把手,咱倆把這條魚收拾了。”
小王年紀比杜飛大,別看是勤務員,也不能小覷。
這種領導身邊的人,或許成事不足,但敗事絕對有余。
天天在領導邊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隨便嘴一歪歪,說你幾句壞話,就夠受的。
不過小王這人還算厚道,并不是那種多嘴的。
等了一會兒,朱婷也換了衣服到廚房來。
只見杜飛已經把那條大黑魚去鱗,斬成了三截,正在切魚片。
邊上的小王瞪著眼睛看著。
身為勤務員,小王的廚藝相當不錯,雖然達不到大師傅的水平,但家常菜做得相當不錯。
他剛才聽杜飛夸口,心里還有些懷疑。
沒想到,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
朱婷瞧著,也驚訝道:“哎呀!您行呀”
杜飛一笑,手上菜刀晃動,不大一會兒就把水煮魚的魚片切了出來。
隨后又在黑魚的魚尾上打了花刀。
朱婷美其名曰是過來幫忙,結果還沒等動手,就完事兒了。
隨后杜飛又檢查了一下調料,需要用的都大差不差的。
等這邊準備的差不多了,朱爸也下班回來。
到家一看,是杜飛跟朱婷倆人在廚房忙活,也是愣了一下。
他這閨女,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今天竟也進了廚房…
隨著最后,“刺啦”一聲一勺子滾油澆到水煮魚上,算是齊活了。
杜飛拾掇拾掇,摘了圍裙,笑著上桌:“朱伯伯、伯母,今兒您嘗嘗我跟小婷的手藝。”
朱婷坐在一旁,俏臉微微一紅。
從頭到尾她除了觀摩,真沒幫上什么忙。
不過至少最后,這道菜是她端上桌的沒錯。
朱爸笑呵呵道:“不錯,不錯聞著就香,賣相也不錯,色香味這就占了兩樣。”
杜飛道:“那您嘗嘗味道怎么樣,這道菜可是跟我們院那位譚家菜的大廚學的。”
朱爸見多識廣:“譚家菜?那可是有名的官府菜。”
朱媽則在旁邊提醒:“小婷,給你爸和小杜把酒倒上。”
朱婷“哦”了一聲,沒當過伺候局兒的,有點生疏的拿起酒瓶。
今天喝的不是茅臺,而是陳年的西鳳。
還是解放前的老酒坊‘天順德’罐裝的,朱爸這里也就剩了不到五瓶。
平時過年都舍不得拿出來,今天招待準姑爺子卻是舍得。
朱爸朱媽吃了一口水煮魚,亦是贊不絕口。
杜飛也吃一口,口味也就一般,估計朱爸朱媽覺著特別好吃,很大一部分是心理作用的加成。
隨后杜飛端起酒:“朱伯伯,我敬您。”
朱爸笑呵呵應了聲“好”。
酒盅不大,倆人正好一口干了。
六十多度的白酒,雖然不難入口,但從喉嚨到胃里,卻感覺留下一道熾熱的火線。
杜飛一口喝下去,不由得“哈”了一聲,呼出一口酒氣,連贊“好酒”!
朱爸也沒端著,哈哈笑道:“你小子酒量不差,一般人這口下去,都受不了。”
杜飛拿起酒瓶,給朱爸滿上。
朱爸則看了一眼朱媽,想起往事:“當初在陜北,你大姐夫…呃,就李明飛那小子,頭一次上門,也是喝這個。那時候沒酒盅,都是茶缸子,一缸子底兒,估計能有這三盅。他一口下去,就不行了…”
一旁的朱媽沒好氣道:“還有臉說,當初就你這二叔沒正行。”不由也想起了當年。
那時候,雖然還沒解放,他們卻仍年輕。
這一晃,快二十年了…
這一頓飯朱爸十分盡興,也說了不少年輕時候的往事。
杜飛能感覺到,他最近的壓力相當大,今天算是借機會減減壓。
不過兩人喝酒都很克制,一人也就喝了三兩酒。
杜飛根本沒什么事兒,朱爸也僅僅臉有點紅,仍然十分清醒。
等吃完了飯,杜飛被朱爸叫到客廳去坐,桌子留給朱媽和朱婷。
杜飛也不拘謹,跟朱爸并排坐在長沙發上。
坐下之前還問了一聲,要不要把電視點開?
朱爸“嗯”了一聲,從兜里拿出中華,自個叼了一根,遞給杜飛一根。
杜飛接過來,正要拿火柴,朱爸已經摸出一個打火機,啪的一下,打著了火,伸手遞過來。
杜飛探頭點燃了煙,吸了一口。
朱爸也吐出一口煙氣,忽然問道:“最近看報了嗎?”說著指了指北邊:“過幾天他們就要開二十三大了。”
杜飛“嗯”了一聲,這個他當然知道。
卻不明白,朱爸忽然提起這個干嘛?
朱爸聽著電視里播著新聞,沉默片刻道:“上次你說那些,的確頗有見地,這次我也想聽聽你怎么說。”
杜飛沒有貿然說話,陷入了幾分鐘的思考。
他明白朱爸問的什么。
穌鵝,
新老交替,
三代落幕,四代上臺。
為二十多年后,留下伏筆。
杜飛思索片刻,斟酌了一下語言,好整以暇道:“您非要讓我說,我只能說,時至今日,他們已經把路…給走si了。”
朱爸目光一凝,抽了口煙似笑非笑道:“語不驚人死不休?”
杜飛沉聲道:“實事求是罷了”
朱爸道:“哦?你說說,怎么個實事求是。”
“實力不足,名位不正。”
杜飛不疾不徐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朱爸默不作聲。
杜飛借著道:“這種情況,無論是誰,都只能盯緊內部,防止有人依葫蘆畫瓢…”
朱爸這次點了點頭。
杜飛頓了頓,抽一口煙:“為了確保勝利…還是那句話:把我們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的人,搞得少少的。”
杜飛沉聲道“可想而知,在接下來,他會不計成本,拉攏對他沒有威脅的,給予他們超額的利益,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基石。”
說到這里,杜飛靠在沙發背上,緩緩閉上眼睛。
呢喃道:“然而,這些人…等到幾十年后,
隨著他們老去,當他們的資源無法傳承,您說…會怎么樣?”
朱爸聽著前邊,就已精神起來,等再聽到最后。
竟驀的打個寒戰,眼中閃過一抹駭然。
要說杜飛說的這些,前面那些他也能想到。
可是一眼看穿‘二十年后’,他卻真的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他竟沒法反駁!
他心里非常清楚,當權li和財富積聚二十年,一旦爆發出來,會有多大威力!
那將足以撕碎一切!
牢不可破的聯盟,也將不再牢固…
等朱媽和朱婷收拾完,從廚房里出來。
娘兒倆頓時都愣了。
只見客廳里一片煙霧繚繞,杜飛跟朱爸并排坐著,前邊電視開著,誰也沒說話。
一個望天,一個看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婷跟朱媽對視一眼,都有點提心吊膽的。
朱婷試探著叫了一聲:“爸杜飛?”
杜飛從沙發靠背上直起身子,恢復正常。
朱爸隨后也緩過來,長出了一口氣,反手拍拍杜飛:“去玩去吧”
杜飛“哎”了一聲,站起來被朱婷拉上樓去。
剛轉過樓梯,朱婷立馬虎著臉質問道:“你剛才說什么了,把我爸弄那樣?”
杜飛一臉無辜,表示啥也沒說。
朱婷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
而在樓下,朱媽揮手扇著煙,沒好氣的從朱爸手里奪過抽剩的半截中華:“老東西,你發什么瘋,哪有這么抽煙的!”
朱爸嘆了口氣道:“后生可畏呀!”
朱媽一愣,再要說話,卻被嗆得直咳嗦,連忙拉著朱爸到旁邊去,追問咋回事?
朱爸也沒瞞著,大略說了一遍。
朱媽聽完,更難以置信:“這…這不能吧哪有這么邪乎,就看到二十年后了?莫不是小杜也有陳先生的能耐?”
朱爸搖頭頭:“不是一回事,陳先生那是玄學方術,杜飛這…卻是世道人心。”說著又搖了搖頭:“在這件事兒上,就連老頭子都沒看得這么遠。”
朱媽驀的一愣,咽了一口唾沫:“不能吧小杜有這么厲害!”
朱爸道:“這孩子的確天賦異稟,不過有些時候看得太透未必是好事。你沒發現小杜這孩子,這年紀就風輕云淡的,少了一股子年輕人該有的魯莽和闖勁。”
朱媽點了點頭。
又待了一個小時,到八點多杜飛才告辭出來。
離開大院,杜飛騎著車子,沿著寬闊的復興路不緊不慢走著。
心里感慨,朱爸珍藏這西鳳是真夠勁,雖然喝完了沒什么感覺,卻還是受了一些影響。
現在再回想起來,要是沒喝那酒,說話應該會收著一些。
不過說到底,都是外邊的事兒,說出大天也沒什么要緊的。
而且根據今天的情況,朱爸朱媽已經拿他當自己人了,也沒必要,杞人憂天。
約么半小時,杜飛回到四合院,正好遇上秦京茹跟秦淮茹從夜校回來。
意外的是,一起回來的,居然還有劉光天這貨。
跟秦家姐兒倆打過招呼,杜飛看向剃著寸頭的劉光天,笑著問道:“光天也上夜校了?”
劉光天嘿嘿道:“我就是個旁聽的。”說著下意識的瞥了秦京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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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京茹卻看都沒看他。
雖然下決心,要跟杜飛斷了,秦京茹卻瞧不上劉光天這樣的。
真找別人,夜校的王老師不比他強。
更何況,連王老師她都沒瞧上。
杜飛笑了笑,沒再多問。
轉而推著車子往里邊走。
秦京茹跟在后邊,盯著他背影,不由撅撅嘴。
劉光天想往上湊,卻被秦淮茹在當間擋了一下。
劉光天咧咧嘴,心里格外憋氣,偏偏又惹不起這娘們兒。
在廠子里就甭說了,秦淮茹跟后勤的呂處長好的跟親姐兒倆一樣。
在院里,秦淮茹還是秦京茹的姐姐,無論如何他都得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