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很有自覺,站在一邊當透明人。
朱爸讓他進來,可不是顯他能耐,而是讓他多聽多看。
另外,杜飛估計,最后朱爸應該會問問他的觀點,作為一個小小的考核。
所以他聽得格外認真,別到時候說不出個四五六,不僅自個坐蠟,朱爸也尷尬。
而朱爸和徐部長討論的問題其實也很簡單。
用俗話來說,就是倆字缺錢!
之前杜飛也不清楚,朱爸到底是什么級別。
但聽他們說話的意思,徐部長應該是朱爸的副手。
而朱爸的能量似乎比普通正職更大,甚至對整個經濟調整的方向都有一定影響力。
兩人的分歧也不算太大,只是著眼點有些不同。
徐部長更多考慮的是本部門的利益和發展,而朱爸立足點則高了半層。
最終的結果就是,徐部長想要錢,朱爸不給。
這多少讓杜飛有些失望。
原本他以為這個級別的領導討論問題,肯定要高大上一些。
但實際上,無論朱爸還是徐部長,都是直來直去旳大實話,甚至偶爾還帶出幾個臟字和家鄉話。
即便如此,杜飛仍津津有味的聽著。
直至半個多小時,徐部長放棄了。
倒也不是被朱爸說服了,而是…真沒錢!
朱爸則看向杜飛,淡淡道:“小杜,剛才都聽出什么來了?”
徐部長也看過來,帶著幾分審視。
杜飛早有準備,所以并不意外,好整以暇道:“現在,xx很缺錢!”
朱爸抬了抬眉毛:“就這些?”
徐部長皺了皺眉,沒說話。
杜飛接著道:“資本枯竭,現有工業難以產生利潤,投資無以為繼…”
這下朱爸和徐部長臉色一變。
剛才他們討論的全都是錢,只要帶著耳朵,就知道缺錢。
可是杜飛得出的結論,卻令人動容,尤其是朱爸。
他是當下,少數幾個,真正知道每年具體有多少財正哧字的人。
朱爸嚴肅起來,沉聲道:“你覺著有什么法子?”
這話一出口,朱爸自個先笑了,一旁的徐部長也笑了笑。
那么些專家領導都束手無策,杜飛一個小年輕能有什么法子。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已經不算是工作時間,杜飛也不是他們下屬,姑且就算閑聊。
果然杜飛搖頭:“朱伯伯,你這是強人所難呀!我能有什么法子。”
朱爸一笑,卻也放松下來,徹底脫離了工作狀態,擺擺手道:“小杜,你不用有顧慮,就算是閑談,放心大膽說。”
杜飛看了看二人,想了想道:“具體的辦法,我的學識閱歷有限,說了也沒什么意義,但大方向上,我倒是有些想法。”
朱爸眼中閃過一抹不喜。
如果杜飛說些具體的東西,哪怕幼稚不成熟,他也不會這樣,畢竟是年輕人。
但杜飛一張嘴就來個‘高屋建瓴’的,卻有些好高騖遠的嫌疑。
不過有徐部長在場,他也沒說什么,索性先聽一聽。
杜飛卻敏銳的發現朱爸皺了皺眉,但話已經說了,也收不回來,好整以暇道:“我讀諸葛亮的《隆中對》覺著其中最重要的,其實就四個字。”
朱爸再次皺眉,心中更為不喜。
原因還是杜飛口氣太大。
《隆中對》!
諸葛亮的千古名篇,奠定三國的方針綱領,六百多字的內容,字字珠璣。
合著到你這,最重要的就四個字!
一旁的徐部長則更達觀,反正杜飛不是他女婿,好與不好的他都能擔待。
同時也有些好奇,杜飛語不驚人死不休,接下來要怎么說。
發現朱爸情緒有些不好,未免氣氛僵住,便接茬道:“哦?那你說,是哪四個字?”
杜飛伸出手,張開四根手指,一字一收:“天下有變!”
朱爸目光一凝,緩緩背誦:“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好個天下有變!你是說我們現在也要等天下有變?”
“是”杜飛堅定道:“當今世界,兩大集團,一東一西。我們先前脫離依附北邊的老大哥,已經處于第三方的位置。卻因為歷史和意思形態原因,遭到雙方打壓。但這一定不是常態,只要我們能堅持住。在未來三五年,兩大集團競爭,一旦有人處于劣勢,必然與我們緩和關系,也就是所謂的‘聯弱攻強’。”
朱爸和徐部長全都陷入沉思。
相比起來,徐部長更趨向技術官僚,感觸并沒有朱爸那么震撼。
足足十來秒,三人全沒說話。
直至朱爸問道:“那你覺著,最后會是東邊還是西邊?”
此時在他眼中,已經沒有一絲不滿。
因為杜飛的確說出了獨到的觀點見解,并不是好高騖遠,志大才疏。
杜飛想了想道:“朱伯伯,張姨夫,我覺著西邊的概率更大。”
朱爸眉梢一揚:“為什么?”
杜飛答道:“老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之前我們跟東邊好過,最后卻弄得不歡而散,雙方心里都帶著怨氣。除非某一方遭遇劇變,或者生死攸關,很難破鏡重圓。”
朱爸和徐部長不約而同點頭。
他們親身經歷過,與北邊的蜜月期,以及后來交惡,感觸更甚。
那段曾經的‘兄弟般友誼’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杜飛接道:“反觀西邊,那些資本家都是沒底線沒原則的。斯da林曾說過,只要價格合適,資本家愿意把絞索賣給絞死他們的人。所以在與我們交好的問題上,西邊不存在情感上的障礙。另外就是越nan那邊的戰爭,漂亮國遇到了很大麻煩,等他堅持不下去了,面對東邊,處于劣勢。到時候他們自然會想到跟我們聯手,作為回報向我們轉移一些過剩資本,來解決我們發展經濟,資本不足的問題。”
說到這里,朱爸和徐部長已經掩飾不住心中的震驚。
先不說杜飛的觀點是否正確,至少這一番話是能夠邏輯自洽的…
半小時后,朱婷把杜飛送出去,徐部長也早走了。
家里就剩朱爸朱媽。
朱爸嘴里“里格隆咯”的哼哼著調子。
朱媽不由得問道:“哎老東西,剛才在書房,你們都說啥了?還唱上《定軍山》了。”
朱爸最近十多年養成的習慣。
心情不錯的時候,在家就會哼哼幾句京劇,尤其喜歡馬連良先生的《定軍山》。
朱爸笑道:“你別說,小杜這孩子肚子里有點兒東西。”
朱媽一愣,有點不信這話是從丈夫嘴里說出來的。
自從朱婷決定,要跟杜飛談對象。
朱爸嘴上不說,心里卻有些排斥,覺著杜飛這小子不是什么好東西。
今天不知道在書房里,讓杜飛灌了什么迷魂湯,竟然改弦更張了。
與此同時,在不遠的另一棟小樓里。
徐部長在家,也在跟張主任說起杜飛剛才的表現,末了嘆道:“真是應了那句話,江山代有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這個小杜,是個人物,又有朱家幫襯,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張主任坐在沙發上,不由得放下手上織的毛衣,詫異道:“小杜那孩子真有你說這么厲害?”
徐部長抿著嘴,感慨道:“這個我還真說不太好!這些年我都在地方工作,負責具體事務,忙得腳不沾地,現在真說分析大的方向,我還真未必能比得上小杜。”
張主任沒想到,丈夫對杜飛的評價這么高。
徐部長接著道:“上回你說,小杜跟朱婷搞對象,還覺著小杜高攀了。現在看來,可未必了,未來幾年,如果真像小杜預測的,那老朱家…這次可算撿到寶了。”
在杜飛這邊。
離開朱家,朱婷一直把他送到大院門口。
雖然時候不早了,但在大院里頭,也不擔心有危險。
直至看著杜飛騎上車子走遠,這才戀戀不舍回去。
杜飛沿著復興路一路向東。
心里回想剛才在朱爸書房說那番話。
這算是他第一次在未來老丈人面前,展現出令人眼睛一亮的能力。
從結果上看,似乎還不錯。
至少朱爸以后不會再把他當成一個,不諳世事的普通晚輩。
尤其在未來,需要做出決策,又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就會立即想到杜飛這個智囊。
這也是杜飛給自己在朱家的定位關鍵時候能出主意的狗頭軍師。
雖然朱家家大業大,但資源也是有限的。
更何況朱婷上邊還有三個哥哥。
楚家那邊,只有楚明、楚成哥倆,尚且捉襟見肘。
朱家這邊哥仨,再加上朱婷,輪到杜飛這,還能有多少資源?
而且,一旦涉及到資源分配,你多了,他少了,必然產生矛盾。
最主要的是,杜飛并沒打算走士涂這條路。
自然沒必要去爭個長短。
倒不如當個狗頭軍師,只要展現出過硬的能力,甭管朱爸還是仨大舅哥,都得高看一眼,對他客客氣氣。
杜飛想通這些,心里愈發輕松,腳下的自行車蹬得更快。
一溜煙,進復興門,過天安門廣場,在朝陽門南小街拐彎往北到芳嘉園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