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婷一早去區里開會,稿子給杜飛沒多久,就跟王主任走了。
一直等到中午,倆人也沒回來,估計中午飯在區里機關食堂解決了。
杜飛則跟錢科長打聲招呼,自個騎上自行車,直奔魏三爺家去。
早上雷老六過來傳話,說魏三爺請客,沒說哪家飯店,只讓杜飛中午上家里去。
杜飛也沒在這上挑眼,上飯店有飯店的好處,在家里有家里的優勢。
沒準魏三爺有什么特殊食材,上飯店想吃也吃不著。
魏三爺的家杜飛雖然只來過一趟,但就在火神廟附近,又是獨門獨戶,非常好找。
到了地方,魏三爺早早就在門口候著。
這一次,魏三爺姿態放的很低,看見杜飛來了沒等自行車停好就迎上去,笑著作揖道:“杜領導,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杜飛也給他面子,沒有拿大,笑著還禮:“哎呦,三爺,不敢當。”
兩人客套一番進到院里,整個過程絲毫看不出有什么嫌隙。
在院里站著仨人,頭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腦袋大脖子粗。
仨人雖然穿著便裝,身上都有淡淡的蔥花味,一看就是廚師。
魏三爺笑呵呵地介紹道:“杜領導,這位柳泉居的陳師傅,今兒特地請來,伺候您一桌。”
杜飛微微一愣,他之前聽說魏三爺要在家里宴請,以為是準備了什么特殊的食材。
卻沒想到,竟把柳泉居的大師傅給請來,這可就講究了!
過去,要說請客吃飯,最尋常的就是在家里做點家常菜,燉個紅燒肉,燉個小雞兒,這都算硬菜。
上點檔次的,那就得上飯館,如果是貴客還得上大館子,講究八大樓,八大居,八大春。
要比這個再講究,那就像魏三爺這樣,把大酒樓的師傅請到家里來做。
不僅吃飯的環境私密,還能確保是大師傅親自掌勺,否則上飯店吃,炒出來那些菜,九成是徒弟的手藝。
不過,想把大師傅請來可不簡單。
請客這位,不僅得舍得花錢,還得有面兒撐著!能請得動真正有手藝的大師傅。
尤其公私合營后,能把師傅請到家里來的就更少了。
一來,是社會風氣變了。
二來,廚師變成工人,過去老板一句話的事,現在廚師不答應也白搭。
所以,許多人自忖面子不夠大,索性直接到店里頭去,免得被人拒絕,求榮反辱。
至于說魏三爺為啥能請得動。
應該既不是錢財也不是面子,估計是這位陳師傅欠了魏三爺的人情。
杜飛雖然沒聽過這陳師傅的名號,但看這氣派架勢,又是柳泉居的名號,想必能耐不小。
杜飛客氣道:“陳師傅,有勞,有勞!”
“杜先生客氣。”陳師傅連忙還禮,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魏三爺請的主客這么年輕。
不過他當廚子多年,知道出來做飯的規矩,打聲招呼便招呼倆徒弟開動。
其實,在杜飛來之前,他們這邊已經準備多時了。否則有些吃功夫的菜,這時候沒高壓鍋,等客人來了現做,一個小時也甭吃上。
進了屋里,魏三爺家人都不在,當中擺一張八仙桌,北邊東邊各擺著一把椅子。
桌上擺的茶壺開水,四碟干果,十分講究。
魏三爺來到桌旁,笑呵呵道:“您請上座。”
杜飛倒也沒有客氣,反正只有倆位置,今兒魏三爺請客,杜飛總不能坐到東邊去。
說了聲“三爺,您客氣”倆人便落座。
魏三爺一邊殷勤沏茶,一邊介紹今天這位陳師傅手藝如何了得。
因為之前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這邊杜飛一到,上菜也相當快。
剛跟魏三爺說了幾句沒營養的閑話,茶才喝了一杯,廚房那邊就有一小伙,端著頭道菜上來,喊了一聲:“云片鮑魚”
“哎喲,上菜了!咱們先吃著。”魏三爺連忙動手,把茶壺干果撤下去,頭盤菜推到杜飛面前:“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杜飛拿起筷子,笑呵呵道:“三爺,咱爺倆都甭客氣啦。”
魏三爺剛要拿起筷子,忽然一拍腦門:“哎呦您瞧我的記性,歲數大了就是不中用了。”
連忙起身上旁邊去,拿來兩瓶酒水,笑道:“知道您下午還有工作,咱們就不喝酒了。”
說著打開一瓶果汁露給杜飛倒上,另有一個畫著纏枝花卉的酒瓶,也放到杜飛面前道:“這瓶酒原本想席上招待您的,您帶回去。”
杜飛猜出這瓶酒恐怕不凡,拿起來一看瓶底,又是吃了一驚!
上回在許大茂那喝的53年的茅臺,逼格就拉滿了。
這回,魏三爺他么的,居然弄了一瓶1946年的!
杜飛放下酒瓶,皺了皺眉道:“三爺,您這…恐怕有點過了吧!”
魏三爺擺擺手:“歲數大了,酒要少喝,好酒留我這兒也是浪費。”
杜飛也沒再說什么,現在還沒到說話的時候,隔壁那仨廚子還在。
索性拿起筷子夾了口菜。
就在這時,剛才上菜的小伙又走出來,喊了一聲:“火爆腰花”
過了一會,又是一道‘炸烹蝦段’和一個甜品‘拔絲蓮子’,最后一道‘金鐘雞湯’。
菜不算多,四菜一湯,但道道精彩,不愧是柳泉居的大廚。
又過了不大一會兒,陳師傅和他倆徒弟,收拾完廚房,帶著家伙事,出來告辭。
魏三爺以茶代酒,敬了一杯,送走三人。
這時,屋里只剩下杜飛跟魏三爺。
倆人卻誰也沒說別的,接著吃吃喝喝,東拉西扯。
直至桌上飯菜下去大半,杜飛吃了八九分飽,拿出手絹,擦了擦嘴,笑瞇瞇看向魏三爺。
魏三爺也笑著放下筷子,好整以暇道:“杜領導,您看今兒這誠意夠嗎?”
杜飛笑道:“三爺,我看您是江湖混久了,想的太復雜,說句實在話,甭管您信不信,從始至終我對您都沒敵意。”
魏三爺皺著眉,判斷不出杜飛這話有幾分真。
杜飛則繼續道:“甭管是紅星旅社,還是上次到您家來,咱們都是立場不同,沒有私人恩怨,說句到家的話,這兩件事我都沒吃虧,用得著跟您耿耿于懷?如果真要那樣,我這心胸得狹窄到什么程度?老祖宗告訴我們,心胸窄,氣性大,可活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