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工作會議開完后,利稅上交完了,陳志城根據于相國的安排從廠里帳戶上取了四十五萬塊錢,這事讓李占軍他們知道后,心里頭很不爽,憑什么他一下得了這么多錢?
如果跟他解釋這是承包合同所約定的錢,他也不會心服口服,只知道他跟陳志城一樣是為廠子工作的,陳志城居然發了這么多錢,就不合適。
縣肉聯廠跟鄉肉聯廠不一樣,鄉肉聯廠是小廠,而且是鄉鎮企業,算不上是全民所有制企業,鄉里發錢給他,別人就是有意見,也只能干瞪眼,掀不起風浪。
而縣肉聯廠就不一樣了,首先是人多,其次職工身份不一樣,鄉肉聯廠好多職工是原來的農民,而縣肉聯廠則都是正兒八經的干部工人,一有點事情,就能鬧翻天。
陳志城一得知李占軍等人有意見后,就把他們召集過來說:“我得了承包獎勵,按說,這錢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但是你們跟著我幫了不少忙,所以我拿出五萬發給你們,你們一人一萬吧。”
王學忠道:“這是你應得的,怎么能發給我們呢?”
李占軍也說:“是啊,我們怎么能要呢?”
陳志城看了他們一眼道:“就別跟我客氣了,拿著吧,等明年收益多了,再多發。”
如此這般之后,李占軍等幾名副廠長才收下這錢,陳志城打發他們一下,心想幸虧沒全要,不然樹敵更多。
此時錢是次要的,要的是當廠長的身份和影響力,如果他不承包廠子,當廠長,誰會把他放在眼里?
就是他有天大的本事,如果沒有他成長的環境,那也是沒用的,暫且忍耐,等到時機一到,就自己成立公司大干一場。
給李占軍等人發完錢,陳志城就兌現之前的諾言,給全廠職工發獎金,普通職工六百,中層干部八百,廠級領導一千,就按這個標準發。
全廠皆大歡喜,六百元的獎金,前所未有啊,六十張嶄新的大團結,看著心里就舒坦。
不管陳志城承包賺了多少錢,反正陳志城當上廠長后,他們的收入增加了,年底可以大大方方地置辦一些年貨,而不用擔心手頭拮據了。
老張頭領完六百元的獎金,便跑到銀行存了起來,存完后,在回去的路上,正好路過糧食局。
他想了想,就進去看一看老孫,看老孫年底發什么福利。
其實這六百元的獎金還沒算上廠里發的福利,每年廠子都會發一些豬肉過年的,這是肉聯廠比其他廠子強的地方。
進了糧食局,找了半天才找到老孫,老孫呆在最里面的一間小屋子里,房子很破舊了,是個瓦房。
忽然看見老張頭過來找他,老孫很驚訝,問他怎么來到這里?
老張看了看他的辦公室,說:“老孫,糧食局的條件不是太好啊,是不是沒什么錢?”
老孫給他泡茶倒水,笑說:“我就是一個看糧庫的,用什么好辦公室,局領導的辦公室那叫一個漂亮,不信回頭你去看看。”
老張點點頭:“到哪里都是當領導舒服,你們年底的福利發了嗎?”
老孫說:“發了,廠里發了沒有?”
老張道:“發了,你們發什么?”
老孫道:“發了兩袋面粉,兩包果子,兩包糖塊,還有兩瓶大豆油。”
“沒有了?”老張問。
老孫道:“沒了,發不少了,值好幾十塊錢呢。”
老張哈的一聲笑出來:“就這?也太少了吧,糧食局福利這么差嗎?”
“發了四五樣東西,還說差?”老孫頭瞪眼。
老張笑問:“沒發錢嗎?”
“發錢?你以為糧食局是廠子,還發錢?我們只發福利,不發錢,跟廠子不一樣。”老孫頭說。
老張道:“那真的是沒法比了,你知道廠子現在給我們發多少錢嗎?”
老孫頭問:“發多少?”
“你猜?”老張頭笑說。
老孫瞪他,說:“我哪里猜的出來,廠子有好幾年沒發錢了吧?”
老張頭笑道:“這個你沒說錯,你就猜我們今年發多少錢吧。”
看著老張得意的樣子,老孫就知道發不少,便笑了笑說:“陳志城給你們發了一個數?”
一個數就是一百,老張搖搖頭道:“再猜。”
老孫頭睜眼睛問:“兩百?”
“再猜。”
“三百?”
“再猜。”
“老張,反正不可能發五百吧?”老孫頭的大嗓門又響起來了。
老張哈哈一笑,用手指比劃出一個六字,說:“五百都不止,是六百。”
“六百?”老孫頭震驚了,“怎么會發這么多?全廠這么多人,一人六百?”
“都是六百,中層干部八百,廠領導一千,也是分級別的。”老張說。
老孫頭呆住了,前一陣子就聽說肉聯廠發了兩百加班費,聽說縣里要給收回去,沒想到到了年底,肉聯廠又發這么多錢,肉聯廠現在成了開銀行的了嗎?
他從肉聯廠調到糧食局,工資就下降了幾十,這獎金和加班費又少了八百,這虧吃的太大了,頂一年工資了,老張今年的收入愣是比他多一年工資。
“陳志城怎么還敢發?”老孫半天才問。
“這我們不知道,只要他敢發,我們就敢領,怕什么,你要是不走,也會領這么多,看,這是我的銀行存單,剛存上。”老張顯擺地把銀行存單都拿了出來。
老孫真是腸子都悔青了,但是在老張面前又好表現出來,便說:“發再多也沒用,不如我在糧食局舒服,人就是要圖舒服一點。”
老張道:“沒錢怎么也舒服不起來,你兒子是不是馬上要結婚了?是不是需要錢?想買好東西吃,好衣服穿,是不是要錢?現在離開錢,就沒法活了,老孫,時代變了,現在是十億人民九億商,還有一億在開張,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鐵飯碗也要打破。”
老孫神情一動,問:“老張,這話是誰說的,我怎么沒聽說過?”
老張道:“我閨女在省城上學,回來跟我講的,你說是不是時代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