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東湖麗苑,范紅豆就說道:“干爹,下午青少年活動中心那里的大家樂舞臺有活動,我們去看好不好?”
“白天也有表演?”南易詫異道。
范紅豆說道:“有啊,今天是好多工廠放假的日子。”
“喔,你是想看,還是想上臺啊?”
“上臺,
我早就報名了,今天正好輪到,干爹,大家樂很火爆,雖然要花錢,可還是有好多人報名。”
“哦,
我知道的,
你要唱什么歌?”
“《我的未來不是夢》、《愛拼才會贏》。”
南易笑了笑,
說道:“都是臺塆新歌啊,后面那首還是閩南語的。”
“嗯,我跟著磁帶學了好久,發音還是不太準。”
“沒事,咱們現在就去抓個胡建人燉了吃,吃完就變飄準了。”
“嘻嘻嘻。”范紅豆笑了笑,沒有接腔,“干爹,我們去哪里喝茶?”
“你請客就隨便點,去國貿旋轉餐廳吧。”
“這還叫隨便哦,國貿好貴的。”
“反正我不要花錢。”
兩人逗笑著,很快就到了國貿,邊吃邊聊,消磨到下午兩點左右,才往青少年活動中心過去。
到了地方,
南易一看,好嘛,烏央烏央的都是女孩子,感情今天是服裝廠和電子廠放假的日子啊。
女孩子有不少都打扮的很時髦,頭發打理過,有幾個的一兩寸頭發看著和鋼絲一樣,這是打了摩絲,有的耳朵上掛著很大個的塑料耳環,嘴唇抹了口紅。
衣服的花樣很多,有t恤、連衣裙,也有墊肩的絲質襯衣,無一例外,這些衣服都很費布料,服裝廠還沒有學會在衣服上挖洞摳布料。
“真是遺憾!”
南易嘆了口氣,感嘆這些妹子太拿他當外人。
“干爹。”范紅豆用手在南易的雙眼前揮了揮,“當心眼睛拔不出來。”
“小腦袋想什么呢,干爹是在觀察現代女性服飾的流行趨勢,并在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少用布料多賣錢。”
“喔,干爹你繼續觀察,我去舞臺邊上等著。”
范紅豆并沒有戳破南易的謊言,很乖巧的給南易留著面子。
“嗯,
去吧,
干爹給你加油。”
南易收回到目光,往舞臺的方向打量了一下,正面的好位置已經站滿了人,兩個側面廣角的好位置也被人給占據,離舞臺近一點的位置只有舞臺兩側音響的邊上還能塞進去兩三個人。
“視角太差,耳朵會炸。”
南易嘀咕了一下,就往離舞臺很遠的一塊凸起處走去。
站在凸起上,南易從軍挎里摸出望遠鏡,等待著節目表演的開始。
青少年活動中心就在上步和八卦嶺的工業區內,這里聚集著好幾萬的工人,為了給外來務工青年解悶,讓他們有個抒發情懷的地方,省得他們惹是生非,于是就搞了這么個舞臺。
據說,前年舞臺剛開始弄的時候,青少年活動中心是打算邀請專業的歌舞團定期上臺表演,不巧的是,首場演出就要開始,演員卻因故未到。
為了救場,活動中心的領導就靈機一動,寫了張“自薦表演報名”的標語貼出去,沒想到現場報名者爆棚,表演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大家樂舞臺就這么應運而生,青年們很踴躍的上臺表演節目,是的,非常踴躍,逼得主辦方為了控制人數,不得不采取收費的措施,不用懷疑,這肯定不是變相收費。
上臺表演收費5毛,一晚上二三十個節目,最多能收到十五六塊錢,這點錢還不夠音響的損耗費。
青年們之所以這么踴躍上臺,倒不是因為每個人的表現欲都很強,而是上臺能帶來實惠——可以很輕松的交到女朋友、男朋友。
這是一個因為唱歌好聽就能找到“朋友”的時代,這是一個一份炒河粉就可以讓女朋友開心一整天的時代,這是一個壞男人很容易交到好女人的時代。
這是一個唱歌、跳舞、吸煙、溜冰,只要姿勢夠帥,都有人會欣賞的時代。
無所謂好壞,這就是當下正在發生的時代。
音響里鬧出動靜,第一個表演者上臺,南易拿起望遠鏡瞅了一眼,女人經過特意的打扮,穿的衣服是有亮片的舞臺裝,一開口就能聽出“專業”二字。
這不是打工仔,應該是南下追尋音樂夢的歌手。
一曲《黃土高坡》,飆的高音差點把音響給戳破,臺下的觀眾反響非常熱烈,給予歌手轟鳴的掌聲。
南易卻不以為然,經歷過不飆高音就不算會唱歌的時代,他對高音已經起了逆反心理,聽到流行歌曲飆高音就煩。
第二個上臺的唱了一首《跟著感覺走》,水平咋說呢,只能說是勇氣可嘉,臺下都有不少人噓她,不過,敢上臺把整首歌唱完,就已經打敗了九成人。
雖然明知道人家肯定聽不到,南易還是呱唧呱唧,手掌拍到緋紅。
第三個上臺的唱了一首《思念》,嘴巴和原唱很像,同樣大的嚇人,南易透過望遠鏡聚焦,總感覺她能一口一個南易。
不過,歌唱的很不錯,頗有原唱的風采,南易把望遠鏡拿掉,不去看人家的嘴,感覺就好上幾分。
王杰的《一場游戲一場夢》、翟惠民的《鐵窗淚》、李翊君很經典的《萍聚》、《大約在冬季》、《外面的世界》…
上臺的人基本都是演唱這兩年最流行的歌曲,也有組合就著《colder
ice》的音樂來上一段霹靂舞。
這會一個女人在臺上演唱麥當娜的《la
bonita》,口音帶著一點臺腔,估計是哪個臺企從臺塆帶過來的秘書或員工。
當年在紐約,南易透過咖啡廳的玻璃驚鴻一瞥,還處于迷茫時期,正到處找機會的麥當娜,如今已經貴為天后,能和杰克遜相提并論。
聽到這首歌,南易想到麥當娜,更想到了艾莉婕,那小蠻腰扭的,嘖嘖。
正當南易的思想開始跑偏的時候,范紅豆已經站到舞臺上,南易趕緊把猥瑣收了起來,手在臉前一揮,身為人父的莊重和正經就被貼到臉上。
什么非物質文化遺產都有可能丟,唯獨變臉早已深入人心,無數人都掌握著它的精髓。
憨著笑臉,南易往舞臺上揮了揮手,告訴眼睛正在四處掃的范紅豆自己在這里。
范紅豆沖南易笑了笑,隨著音樂節奏哼唱起來,“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陽下低頭,流著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棄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著追求,追求一種意想不到…”
小丫頭唱的還不錯,不過并沒有得到觀眾們的共鳴,《我的未來不是夢》并不符合當下的主流思想,晚上幾年,等七零后徹底成長起來會好一點。
聽完《我的未來不是夢》,南易正等著聽《愛拼才會贏》,誰知道小丫頭鞠了個躬下臺了。
“怎么回事,不是二連唱?”
一頭霧水,南易繼續站在凸起處,遠遠的看見范紅豆已經往這邊走過來。
分叉尿還沒滴答的功夫,范紅豆已經來到南易身前。
“怎么只唱一首?”
“《愛拼才會贏》被排到明天去了。”
“我還以為能聽你二連唱呢,可惜了,我看前面有幾個應該是專業歌手吧,他們怎么也到這里唱?”
“馬上就要開始荔枝杯唱歌比賽,他們可能是來參加比賽的吧。”
“喔,現在走,還是再看會?”
“再看會。”
“好,上來。”
南易伸出手,把范紅豆也拉上凸起處。
等看完所有的節目,時間已經來到四點多,沒急著走,先在原地站了一會,等人流差不多都流走,南易才和范紅豆從凸起處下來。
“南生,有幾個少年過來了,像是小混混。”校花在南易身后提醒道。
經過校花的提醒,南易眼睛掃了掃,很快就看到五六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往他們這邊走過來。
花襯衣、長毛頭,嘴里叼著煙,流里流氣。
七十年代末有一批從這里去香塂的,沒找正經工作,倒是混了社團,混了幾年都混的不咋地,有幾個就回了深甽,南易聽說沙井那一帶就不是很太平。
南易他們身后已經沒有路了,要出去得走相反的方向,這多半是沖著范紅豆來的。
看著亭亭玉立的范紅豆,南易輕輕一嘆,“樹不惹風,風自來。”
“紅豆,認識嗎?”
“不認識。”
“喔,走吧。”
南易搭著范紅豆的肩膀往出口處走去,沒走幾步就和那幾個少年碰上。
“靚妹,別急著走啊,跟我們一起吃飯去。”幾個少年中,走出一個攔在范紅豆面前說道。
“對啊,靚妹,一起吃飯去,這是我們龍哥,我們是沙井…”
不等另一少年把話說完,南易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南易吐槽一聲,又一個巴掌把那個“龍哥”給扇地上。
兩個被扇趴下,其他少年就懵了。
“虎崽,交給你。”
“是。”
趁著少年還在發懵,南易就帶著范紅豆先行離開。
“校花,電話。”
南易從校花手里接過電話,打給了賴。
“在哪?”
“南大佬,在深甽啊?”
“嗯,青少年活動中心,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我在華富,幾分鐘就能到,你等下。”
“不了,東湖麗苑大門口對面從左手數第三間飯店,你去那里,我請你吃飯。”
“好。”
半個小時后,南易和賴已經坐進飯店的包廂里。
飯店是徐小芳開的。
“校嗶的生意又沒做了?”
“我只做了去年一季就沒做了,一個冬天零下十幾度凍下來,就賺了幾十萬,生意并不好做,正好有人接手,我就把渠道轉給了別人。”
“不做也挺好,現在的老百姓都在罵官倒,別把自己給卷進去。”
“算了吧,我要敢倒,我老豆會打斷我的腿,上個月我倒了一陣國庫券,國家都已經放開了,可我老豆還是不讓我碰。國庫券的錢好掙啊,幾十萬放里面周轉,抓緊時間在幾個城市之間跑,一趟可以賺幾萬塊,跑的快點一天半可以跑一趟。”賴不無遺憾的說道。
“好啦,格局別這么低,不要把眼睛只放在倒買倒賣上。在國外已經興起innovation
center,翻譯過來可以叫創新中心或者叫孵化基地、眾創空間也可以。
不用糾結它的名字,也不用糾結它是干什么的,它的表象就是辦公室合租,一間辦公室由好幾家創業型企業一起租下來,大家分攤房租,節約開支;
當然,有需要的時候,還可以互相幫忙撐撐場面,今天你扮我秘書,明天我演你司機。”
“皮包公司撐門面?”賴問道。
“差不多吧。”南易點點頭繼續說道:“去年,瓊島要建省的消息一傳出來,就有不少人當了闖海人去了椰城,有大學生,也有年輕精干的底層干部、單位職工,到現在差不多有十萬人了吧。
椰城總共只有幾十萬人,一下子涌進去十萬外來人口,想要消化起來不是那么容易,首先,住就是一個大問題,估計有不少人都找不到固定的住所;
其次,這幫人可不是想著過去打工的,而是去找創業的機會,既然要創業自然需要辦公場地,椰城也根本沒有這么多的場地給他們辦公。
所以…”南易攤了攤手,“懂我的意思了嗎?”
“去椰城蓋眾創空間?蓋出租屋?”
“注冊公司,立項,盡可能多的買地,慢慢蓋,等地價漲上去往外拋售,但是,你始終要記住蓋眾創空間和出租屋的初心,不要反復的去炒地皮;
樓蓋好了,運營起來,有人高價收購,你就賣掉,回深甽繼續立項搞眾創空間,是真搞,不是噱頭。”
南易說著,指了指范紅豆,“還有一點要切記,在椰城的項目不要找銀行貸款,缺錢找你哥或者找她都行。”
“大佬,你不要玩我,你讓我找她?”賴指了指范紅豆說道:“她是誰啊?”
“我二女兒。”
賴肚子里罵了南易娘幾千次之后,才又說道:“可以搞?”
南易淡淡的說道:“錢,一半算借給你,收你年化5的利息,一半算投資。不用急著答應,找你哥好好聊聊。這事先這么說,我說說要找你幫忙的事。”
南易再次指了指范紅豆,“今天碰到幾個小混混想打她的主意,你幫忙帶她去場面上轉轉,我想讓深甽各路人物知道她是刺猬,不好招惹。”
堵不如疏,每次有人招惹再打臉太麻煩,還不如讓別人知道范紅豆不好招惹更好。
“我還以為什么事呢,這個簡單,我帶她去幾個飯局,介紹她給別人認識就行。”
“嗯,這事就麻煩你了。”南易頷了頷首對范紅豆說道:“問問你媽,有沒有扎啤,有的話來點扎啤和螺絲、鹽水毛豆。”
“有的,我去拿。”
“毛豆多來點。”南易沖范紅豆的背影喊了一聲,又對賴說道:“大魚大肉我估計你也吃膩了,陪我來點簡單的。”
“挺好,天氣這么熱,喝點扎啤過癮。扎啤好喝,可惜國內還沒有,這里的都是從香塂過來的。”
“有吧?青島啤酒已經有扎啤了吧?”
“不清楚,反正深甽還沒有。”賴搖搖頭說道。
“管它呢,有的喝就行。”
南易也不太清楚,只是記得好像在哪張報紙上瞄到過一眼。
在深甽呆了兩天,給了賴一些關于孵化基地的資料,南易又采用彈跳戰術跳到了京城。
一到京城,先去找楊開顏,拿到委托她采購的禮物,然后中午在劉家的飯館吃飯,晚上又去南家的飯館吃飯。
還是原來的那家斷金樓,現在已經和隔壁的滿園春合并變成斷金樓的總店,平時要是沒事,易瑾茹還是會守在這里。
晚飯只有南易和易瑾茹兩個人吃,南懷秋出差,聞人蘭月出差,南鐵犁忙著給人搬家,他搞了一家搬家公司,專門承接給人搬家的生意。
當然,肯定是南易出的主意,南鐵犁太憨,就這種生意比較適合他做,不開竅就一直搬家,一旦開竅,可以跳到物流、快遞領域接著往下做。
南易和易瑾茹開吃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等吃到一半的時候,南鐵犁才匆匆忙忙的過來,一坐下就直接要了碗飯扒拉起來。
等南鐵犁有了一碗飯墊肚,南易才開口,“哥,生意怎么樣?”
“挺好的,剛開始不好做,大家搬家一般都習慣找親戚朋友幫忙,不過后來大家也發現其實找親戚朋友幫忙并不省錢,雖說不用給辛苦費,可搬完家得請大家吃頓好的,飯錢其實和給我們的錢差不多。
而且吧,碰壞了東西,他們也不好意思說別人,找我們就不一樣了,東西損壞了我們照價賠償,現在每天都有一兩個生意,忙的時候有五六個。”
“慢慢來,現在的人越來越會享受,能找別人的事情,自己就不愿意上手,隨著住樓房的人越來越多…公司的生意肯定會越來越好。”
南易居然不知道南鐵犁的公司叫什么名字,一直都沒問。
“我知道的,先用心做好服務,口碑好,別人自然會找過來。南易,我有個事情問下你,你說,除了搬家,我再開個收廢品的公司好不好?”
“為什么這么問?”
“搬家的時候,總會有人有些東西要扔,桌子、板凳、衣柜雜七雜八什么都有,我想,這些東西也別扔了,干脆我搬回來賣好了,總有人會要的。”
“主意不錯,可以干,我給你兩個電話,一個是做古董生意的,你跟著去學學古董知識,不要鬧的見寶不識寶,拿不準的你也可以找他幫忙掌掌眼;另外一個是做收廢品生意的,你要是東西賣不掉可以轉給他。”
“好,好。”南鐵犁忙不迭的答應道。
易瑾茹看著南鐵犁滿是欣慰,自己兒子總算是開竅了。
南易在斷金樓呆到九點就離開,他很忙,還有下一場飯局要趕。
陳風的四合院,院子里面已經搭好了烤爐,半只灘羊架在上面正烤著,矮幾上,一鍋羊湯、一盆白切、幾瓶啤酒,陳風和賴彪談笑風生。
“你小子,來這么晚?”